痕(第3/26页)

“我早知道他是个庸庸碌碌的家伙,他如果学得会我这一手倒有救了。这家伙骨子里是个骗子。还记得我们和他是如何相识的吗?就因为他骗了我们,我们才与他做朋友。”

“那你还理他?”

“因为习惯了。来了一个人,我便忍不住旧病复发,说起老一套来,其实谁又有兴趣呢?他们都认为我发疯了。”

“大家总是根据买卖做得怎么样来看人吧,你的草席卖得平平常常,当然只好孤芳自赏。你不要理那些人。”

“我什么时候理过那些人了?你以为向他们吹牛就是理他们吗?谁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呢?”

痕坐在家里编了十多天草席,又要出去买米了。

走到村口,远远地便看见粮店门口排着长队,村民们的脸面都一致转向他来的方向。痕停住脚步,不想去加入那一伙了。但一想到家里中午没米下锅,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他排在最末尾,注意到大家都在躲躲闪闪地打量他,他也知道这是大家一贯的态度,可就是没法习惯,于是翻着白眼看天。忽然,在队伍的前方有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闪了一闪,使他周身发起热来。他连忙躲到前面那位身材高大的老头背后,避开那个方向的视线。那个人是谁呢?

匆匆地背了米往回走,边走边回忆,慢慢地记起了十多天前遇见的三角眼老头。原来那人就在村子里,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呢?也许他是谁家的亲戚?怪不得他去买米时大家都朝他看呢!想起这事便使他有种非常讨厌的感觉,幸亏这感觉的时间不长,因为他早就学会了“豁出去”的对付方法。走到村头的茶馆,将米放下来歇息。茶馆老板娘搭拉着眼皮,装作没看见他,他也装作没看见她,摘下草帽来扇风。

“痕师傅,他们说你在山上编草席,这是真的吗?”一个嘹亮的少年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使他一怔。

“是有这回事,”他冷笑着回答,“还遇见一只华南虎呢!”

“那它不吃你吗?真可怕呀!”少年天真地瞪大眼。

痕知道他在演戏,这村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有这种古怪的本性。

“华南虎从来不吃胆小的人,你还没有听说过吗?真是孤陋寡闻!”

“我的确有点孤陋寡闻。”少年嬉皮笑脸地走掉了。

老板娘仍旧搭拉着眼皮在打瞌睡,痕盯着自己的两条瘦腿发呆。

村路弯弯曲曲,两旁的稻田黄灿灿的。他费力地走着,分明感到自己正在走进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去,那袋子正在慢慢收口,里面的氧气还可用两小时,所以他要节省用。

“刚才来了一个收草席的人,看了你的草席,愿意出高一倍的价钱呢!”妻子接过他背上的米高兴地说,“我没有立刻答应他,说要等你回来商量,我想这也是一种策略,你看怎样?哈,有了钱,我们首先雇个人来背米,你就用不着外出了,有时间就去山上游一游,该有多么好。”

“那人什么时候再来?”痕擦着汗着急地问道。

“晚上。你要洗个澡,收拾一下,显得我们是有身份的人。”

“我就这个样子,他想要就要,不要算了!”痕嘴上很硬,心里不免有点怯。“村里来了一个新家伙吗?”

“哈!那老家伙,租了老良的房子开铁铺,前天,想赖房租,和老良两口子大吵一架,就亮出刀子来要杀人,真吓人。”

入夜时分收草席的来了。买卖并不如妻子期望的那样好,讨价还价了很久,对方仍只同意出比现在外面的价格高一倍的价钱,不过这样痕也相当高兴了。于是痕让他买去十床草席,都是那种古怪图案的,形状也不太像草席,有的竟中间缺了一块,很不适用。中间缺了一块的这床他从未拿出来卖过,知道别人不会接受,而这一次,一时冲动就拿出来了。那人不动声色地点了数,一一捆好,然后挑着出门了。痕从窗口望去,看见他并不朝公路方向走,却走到对面山里去了,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奇怪。山里面黑糊糊的,路都看不见,他打算怎么个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