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一六六章(第2/4页)

这名亲兵想,十二殿下,太子殿下已收下了“崔嵬”,您余愿已足,可以心安了。

面对着火光的方向,他跪地,俯身,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地拔出藏于腰间的匕首,蓦地自脖间一抹。

朱旻尔领着群臣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鲜血四溅的场景。

亲兵的尸体了无生息地向前栽倒,宗亲群臣一下齐齐跪倒在地。

正在这时,升仙桥上,有两名虎贲卫领着一名内侍疾赶过来,朱南羡认得这名内侍,他常是守在明华宫,父皇身边的那个人。

内侍一见朱南羡便扑跪在地,涕泪横流地道:“太子殿下,陛下他,陛下他……驾崩了!”

这夜色里的风仿佛撞入五内,凛冽如刀,一下又自心头卷起。

朱南羡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内侍泣道:“是今日酉时,奴才给陛下喂药时喂不进才发觉的,请医正来把脉,医正说,陛下申时已去了。”

申时,正是朱悯达与沈婧下葬之时,正是朱沢微与朱祁岳起兵之时。

朱南羡移目望向远处殿阁重重的随宫。

他的父皇,给予了他一生荣宠的父皇,以一副老朽的身躯,一直为他撑到今时今日,撑到他带兵归来,登基路上再无阻碍,然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吗?

昭觉寺沦为不祥之地,皇帝驾崩,虽没有十二下的国丧之音响起,但随宫里也是要鸣号吹角的。

皇陵去随宫不算远,方才怎么没听到角音呢?

朱南羡很快又反应过来,是了,那角音即使响了,也该被这兵戈之声掩盖。

朱南羡回过身,看着这满地跪着的宗亲与群臣。

若说这些人从前对他只是恭敬居多,现在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中已充满了畏惧之色。

想想也是,这些人亲眼目睹自己与两个亲兄弟起兵,亲眼看着自己把朱沢微与朱祁岳逼上绝路,锁在升仙殿里**而死。

而现在,他的父皇驾崩了,他就成了这个王朝名正言顺的帝王。

谁还会去管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真正的所思所想是什么。

所谓青史,大概只会在书上所谓的“眼见为实”后,再提上寥寥几笔臆测吧。

升仙殿的火已扑灭了,宫人从里头抬出来两具焦黑的尸体。

衣衫与面貌已辨认不清,但从发冠上的被火烧得裂痕斑斑的稀世白玉,可以认出这两具尸身正是朱沢微与朱祁岳。

须臾,一名侍卫从升仙殿里搜寻归来,跪地捧一把烧灼过后不减锋利的剑。

朱祁岳的“青崖”。

青崖,崔嵬,世上英,原就是昔淮水之战后余留下的神兵利器,经烈火灼烧,焚而不毁。

群臣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朱南羡移目望去,是卧在戚寰怀里的玔儿。

朱玔是朱祁岳之子,去年冬出生,如今才不到一岁。

他似乎是刚睡醒,却仿若有所感一般体悟到周遭的敬畏与悲恸,明明不谙世事一个小人儿,却只压低声音流泪,哭红了一双眼。

戚寰抬眼,目光与朱南羡对上,她沉默一下,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狠一咬牙,起身排众而出,抱着朱玔重新跪倒在朱南羡面前:“太子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朱南羡道:“皇嫂请说。”

“请殿下恩准,为小儿朱玔赐姓为‘戚’,让他从此做戚家人。”

朱南羡看着戚寰,片刻,垂下眼帘道:“皇嫂多虑了,我其实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斩草除根还是赶尽杀绝?

可是,他不也一样从没想过要朱祁岳的命。

戚寰道:“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妾只是可怜小儿自幼丧父,若养在王府,定会孤单寂寞,不如由臣妾带回戚府,与堂兄表兄一起长大,学他父王一样习武从军,保家卫国。”

永不生在帝王家,一生戎装保家卫国,这恐怕也是朱祁岳后来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