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零七章(第2/4页)

苏晋定定地看着柳朝明:“足下绝径,身侧悬崖,沈大人无从选择,只不过因心里的一丝善念落到如今生死不知的地步也错了吗?”

“善念?”柳朝明又是一笑,“身在旋涡当中,所谓善念在这浑浊水里涤一涤,倒过来就成了恶念,就如朱南羡。”

苏晋心中一凝。

“他生来天家嫡十三子,又得朱景元最偏宠,倒是坦荡磊落,赤诚光明。但他自小在宫中长大,难道不明白封藩割据是什么?难道看不出朱悯达与朱沢微这么多年争的是什么?难道不知道沈青樾这些年又在筹谋经营什么?他都知道,他只是懒得去想,他厌恶兄弟相争,厌恶夺储之斗,直至这两年幡然醒悟,才发现手里无权掌中刀剑亦不过破铜废铁,想护的人护不了,所拥有的也将岌岌可危。

“其实朱南羡心思通透更胜他许多兄弟,领兵出色不失为帅才,怪只怪他生在帝王家,又是正宫皇后所出,早已身在旋涡最中心还妄想远避争斗。却正是这远避争斗的‘善念’苦了他那个刚愎自用不得人心的长兄,要为一檐之下的三兄弟撑起一片天地,只身面向所有兵戈。而当朱南羡终于摒弃所谓‘善念’匆匆赶来与他的皇长兄比肩而站时,已经太晚了。”

夜已深沉,天外月朗星稀,一缕月色透过高窗洒落入户,却被满室烈烈火光焚得支离破碎。

苏晋张了张口,想为沈奚与朱南羡分辨两句,她觉得沈奚因善念而留余地没有错,也觉得朱南羡因善念而避争斗也没有错,即便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想要讨回公道为沈府洗冤也没有错。

可她分辨又有什么用呢?

苏晋觉得柳朝明至少有一点说得对——皇权分割势力林立,她深陷旋涡,已有了自己的立场。而她既站在自己的立场,便不该与他分辨何为正何为善。

身在旋涡,就该有旋涡中的规则。

而她所谓的“正”,他所谓的“正”,难道只能存于这旋涡之外吗?

苏晋只觉自己仿佛在行舟途上触了礁,被一道暗流卷入水底。

心中雾色茫茫,人间风雨连天,她曾自暗夜里窥得一抹月色,乘舟奋力而行,摆渡千里万里,却眼见着这一抹月色随火光分去,化作一场海市蜃楼么?

苏晋轻声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大人心中的道在哪里?”

柳朝明别开目光:“你我已是道不同。”

苏晋道:“当年许元喆冤死,大人曾拿老御史之言激励于我,告诉我身为御史,只能直面这样的挫难,纵然满眼荒唐,也当如老御史一般,暗夜行舟,只向明月。言犹在耳——”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言犹在耳,当初的明月又在何方?我当大人是同路人,大人呢?大人至今都在骗我吗?!”

“你且当我是在骗你。”柳朝明道,冷玉似的眸子火光乍现,“我倒也想问问,仕子闹事时那个义愤填膺的苏时雨哪里去了?许元喆去世时不甘不忿的苏时雨那里去了?彼一时你心中不曾痛恨过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你后来辛辛苦苦为东宫谋划时难道忘了朱悯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他对那些无辜枉死的仕子,对那些慷慨赴义的义士有一丝同情心吗?他没有,他只顾着想怎么利用此事将朱沢微一军,好好巩固他的储君位。你祖父就是谢相,当年废相的惨状你切身经历,你是想扶朱悯达这样一个人上位让杀功臣诛仕子这样的事再来一次?

“何况眼下藩王割据,广西一带天灾连年,岭南流寇四起,民不聊生,北境,东海,西北边疆,更有外敌虎视眈眈。当年诛杀功臣后能征战之人几何?你说朱悯达若上位,是攘外还是安内亦或者先保住他的龙椅要紧?朱南羡倒是帅才,但朱悯达在他回南昌前,可是命他在南昌整军待命,若朱沢微打来就进京勤王等闲不得离开?准他去西北征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