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5/7页)

老太太很爽朗地笑了,她的假牙看上去又白又整齐。我生怕她笑了一半假牙会掉出来。正这么想着,只听得“叮当”一声,她的假牙真的掉了!

我和沥川同时伸手下去,沥川手长,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拾起来,轻声道:“太太,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他从旁边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去了洗手间。

老太太倒是无所谓,瘪着嘴对我说:“小姑娘,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老奶奶,我是他的翻译。”

没有假牙,她说话尽漏风:“怎么,他是外国人吗?”

“瑞士华人。”

“哦。他很可爱呀!”

“是啊。”

“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他身体这么不方便,没有手杖都站不稳,你明明就在旁边,他也不让你代劳,自己那么辛苦地替我拿东西。”

我觉得,老太太这是在变相地批评我,于是赶紧解释:“王先生非常自信、也非常能干。如果他需要帮忙的话,会和我说的。”

“你奶奶我阅人无数,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都见过。相信你奶奶的眼光,这绝对是个好男人。”

我心花怒放,笑得阳光灿烂。

沥川走过来,将洗干净的假牙放在杯子里递给老太太,顺手还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老太太用纸掩了面,戴上假牙,向我们回首一笑,灿如白雪。

她和沥川握了握手,说:“我姓花,叫花箫。我是画画的。”每一个字都以“H”开头,我很紧张地看着她,担心她的假牙会再次掉下来。结果,她说的话我没听清,以为她叫花椒,想笑又不敢笑。

沥川很有兴趣地问:“太太,您画国画还是油画?”

“我这么老派,当然是国画。”

“评委里有一位画家,叫龙溪先生,也是画国画的,您老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的学生。”

我的心一沉。评审团里的确有位大名鼎鼎的龙溪先生,浙派传人,在画界非常有声望。那么,这老太太一定大有来头。

然后,沥川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忙说:“对不起。”

在和老太太谈话时,他随手拿了个点心吃了一口。大约是吃快了,接着,他又咳嗽了一声,这次来得太急,竟来不及转身避开。

“I am so sorry. It happened before I could stop it. (译:对不起,我实在来不及回避。)”

绅士作风又来了。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弄明白,他是在为刚才的咳嗽再次道歉。我在心中暗笑:那老太太和沥川真是一对儿。一个太粗心,假牙掉了也不在乎,照样说话;一个太小心,咳嗽一声,道歉半天。

“老太太您慢坐,我陪王先生去一下休息室。”我拉着沥川,一阵风似地走了。

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外的偏厅。沥川用手绢捂着口,还在不停地咳嗽。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那碟子里的东西有芥末,你一向不吃的。这回怎么忘了?”

“我怎么知道那是芥末?”

“那你好些没有?”我有些担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回去?酒会还没有开始。”

“说到底,竞标靠的是实力和设计。酒会上表现得再好也没用。”

“这话在国外说没错,在这里说我可没底。何况,这回是江浩天来找我帮忙,我现在走,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太不给他面子了。”

沥川是被江浩天一个电话叫来力挽狂澜的。可是,那个田小刚和谢鹤阳一直站在一起,态度显得比一般人亲密,不得不让人感到气馁。沥川在近十天的功夫里又是考察现场,又是勘测工地,还大搞文化研究,真可谓全力以赴、志在夺标。作为主设计师,他身上的压力其实最大。

“回到瑞士,也许你应当写一篇论文,题目是《一个外国建筑师在中国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