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页)
厉劲秋知道,秋思是钟应挚爱的十弦琴。
浅棕木色,霜漆清淡,远远端详,像是一块普通的木头,拉上了十根弦。
算不上优美。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出声问道:“当时秋思……是不是没能做完?”
或许是没有上漆,或许是没上弦,厉劲秋不懂古琴的斫制步骤,但他始终觉得秋思奇怪的地方,仿佛得到了解答。
那是林望归逝世时的遗作。
“它确实还没有完成。”
十年前的樊成云脾气不好,还很固执。
特别是在确定林望归去世后,他的固执脾气更为变本加厉。
他怒斥了探望林望归的亲属,赶走了林望归的朋友。
就连年轻的宁雪絮都没逃过脾气暴躁的樊大师一通教训。
空荡的樊林,回荡着樊成云的怒火。
“我平时怎么叮嘱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望归病得那么严重?”
“为什么要让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进来!”
寂静冷清的夜晚,灵堂灯光惨白,烛火摇曳。
宁雪絮一边垂着头,一边哭着说:“师父不让我告诉你,师父说,宁家人、宁家人会帮他处理后事——”
“姓宁的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樊成云愤怒的指责,“如果不是他们,望归不会变成这样!你以为他一身老毛病怎么得上的?!宁家害他还不够惨吗!”
他一顿痛斥,只听到宁雪絮默默的哭泣。
林望归从小就收她做徒弟,可她也有父母,她也是宁家人。
樊成云气得想要砸毁所有东西,又想一把火将樊林给烧了。
然而,他一腔怒火的视线触及林望归的遗像,又习惯的压了下去。
樊成云长长叹息,“明天火化是什么时候?”
宁雪絮回答得清楚,“五点出发,六点半火化,八点下葬。”
“你去休息吧,明早我们得陪着望归,陪着你师父。”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中年人,跌坐在祭拜的蒲团上,盯着彩色带笑的遗像。
“我和他说说话,我一个人再送送他。”
宁雪絮不想走,她是被樊成云赶走的。
固执的琴家,能够遵从林望归的叮嘱,忍耐脾气。
可惜,教他忍耐的人都不在了,他还能忍什么?
樊林的深夜很冷,樊成云的心一片冰冷。
他扯过那些黄黄白白的纸钱,一张一张点燃,一张一张烧。
他其实不信什么死后享福的鬼话,他只是想找点事做,免得自己一时冲动,真的把樊林给烧了。
“你骗我。”
临时摆放棺椁的灵堂,只有樊成云的控诉。
“我去法国之前,你说你好了,等我回来你就好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又骗我。”
纸钱烧起的火焰一跳一跳,像是去世的老骗子在辩解。
樊成云都能想象他会说什么——
“我没有骗你,只是这病到了秋冬,咳嗽多了一些。我不难受。”
“你回来我肯定好了,不好能这么精神的跟你说话?”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到林望归死了,樊成云都不知道他那一身病到底有多严重。
林望归骗他,宁雪絮骗他。
樊成云盯着彩色遗像,忽然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骗过我?”
“你说我是俞伯牙,你是钟子期,是不是在骗我?”
“你说我找回遗音雅社的乐器,你就和我同台演奏,是不是在骗我?”
“你说我这次从法国回来,就给我一个真正的惊喜——”
樊成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模糊了,说不下去,垂着头捻着纸钱,一张一张沉默的烧。
如果这就是林望归准备的惊喜,那樊成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然而,林望归并不会回答,只是温柔看他。
蜡烛与火焰跳动,樊成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