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3/4页)

遗音雅社成立之初,就是为了在战后奏响乐曲,安抚亡灵,庆祝胜利。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安身立命。

贝卢所谓的荣誉、金钱,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害人害己。

他懒得再去看那些厚重的日记本,对贝卢一生所思所想全无兴趣。

钟应待在酒店,翻看着沈聆少年时候的读物,等着清泠湖博物馆签完合同,启程回国。

十弦雅韵登上飞机那天,贝卢的死讯成为了意大利报纸上的一角讣告。

樊成云默默看完,默默翻过去。

伟大的慈善家、音乐爱好者的葬礼,有着无数亲属、朋友前往悼念,并不缺他们这样的异乡人。

第二批流失意大利的文物归国,宣传声势浩大。

只不过,慷慨的慈善家不再是哈里森.贝卢,而是新任当家莱恩.贝卢。

年轻的继承人礼貌客气会作秀。

还特地与清泠湖馆长拍下了交接仪式照片,大张旗鼓的宣传中意友谊天长地久。

第一批113件文物,第二批371件文物,虽然没能搬空贝卢博物馆的中国厅,但是沈家藏品全部回国,还“附赠”了一张十弦雅韵仿制品用于展览,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大喜事。

钟应看着博物馆的报道,眉目间都透着了却了一桩心愿的轻松快乐。

很快,他接到了周俊彤的电话。

“钟先生,我向馆长申请了一个沈家藏品主题展,馆长同意了,说等归国展结束就办!”

她在电话里的语气兴奋,“我们会给沈先生、遗音雅社做专门的宣传,所以需要跟你确认一下展板制作的内容。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钟应十分乐意帮这样的忙。

“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们。”

周俊彤显然非常开心,她语调悠闲的问道:“我们在整理沈先生日记的时候,发现他经常提到一个叫‘致远’的人。”

她仍旧对高山流水的情谊抱有幻想,“致远是谁?是沈先生的好朋友吗?”

钟应本来愉快的心情,因为这个问题,瞬间跌落谷底。

他记得沈聆每一篇日记、每一份研究资料。

他还记得“致远”这个人在沈聆的人生中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更记得“致远”做过什么。

“以前是。”

钟应的回答,严肃又冷漠。

1937年的时候,沈聆还会在日记里写道——

报社朋友谬赞了一句“十弦雅韵沈静笃”,令致远十分欢喜。他缠着要我给个并驾齐驱的雅称。然而筑琴未成曲调,致远心性尚且稚嫩,一时半会只好随他的意,取了个“十三弦筑宁致远”,勉强交差。

只盼致远沉心静气,早日击出一手好筑,登台表演,此后必然有更好的雅称,赞美他的才华。

字里行间宛如兄长对顽劣弟弟的期待,又带着天才对天才的惺惺相惜。

沈聆对于致远的喜欢,钟应历历在目。

然而……

“宁明志,字致远。”

钟应重新说出这个名字,都觉得齿间寒冷,心脏冰凉。

他说:“1942年之前,沈先生时时提到他。就连最适合雅韵的冰弦,也是宁明志想尽办法找来的,所以那时候,他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

“沈先生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天赋卓越的年轻人,必然会将十三弦筑奏响,成为遗音雅社的骄傲。”

“但是,沈先生出狱后,所有书信、日记,再也没提及‘致远’二字。”

钟应露出讽刺笑意,声音都变得冷漠,“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或者这个人早死在了那场乱战。”

“为什么?”周俊彤诧异出声。

钟应清楚的知道为什么。

琴馆沉默的黑白报纸扫描件,隐藏着沈聆不愿在日记里吐露只言片语的痛苦。

《遗音雅社音乐家宁明志庆祝大东亚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