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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过后,我们抵达了森林深处的一座巨大的建筑。美国人会叫那里城堡,但那里比城堡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祖国的黑森林中,也隐藏着这种古老的大会堂——由石头堆砌而成,历史久远不可考,由隐居的家族一代代扩建而成,这些家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基督诞生之前。卡车停下来,我们被赶到了离大厅不远的一个地窖之中。凋敝的花园中停着几辆军车,大厅里传出闹哄哄的噪声,我推断德国人将这里强占后建成休闲娱乐中心,给有特权的部队使用。被关进黑暗的地窖之后,我听见另一辆卡车的一个立陶宛犹太人说,他认识车上的标志,它属于三号特别行动队【68】,他们扫荡了他的家乡德文斯科附近的所有犹太村庄。就连执行集中营种族灭绝任务的党卫军骷髅师也害怕特别行动队。
“不久后,士兵拿着火把回来了。地窖里有三十二个犹太人。我们被平分为两组,领到楼上不同的房间。我们这组人被勒令穿上粗糙的红色长套衫,身前画有白色标记。我不明白我的标记——一座塔,或是一根巴洛克风格的灯柱——是什么意思。我身边的人的衣服上绘有大象抬起右前腿的图案。
“我们被带到了大会堂。大厅里的场景就像是中世纪画家耶罗尼米斯·博斯【69】的作品一样。数百名党卫军和特别行动队士兵随意闲逛、赌博、强奸。波兰的农村姑娘——有些只是孩子——充当他们的仆人和奴隶。墙上插着火把,仿佛地狱中摇曳的火焰。食物被扔在地上,任其腐烂。有数百年历史的挂毯被炉火熏黑污染。德国士兵用刺刀将姓名刻在一张曾经精美的宴会桌上,将其划得遍体鳞伤。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我看见两个士兵在地毯上撒尿,那块地毯应是某次十字军东征时从圣地【70】带回来的。
“大厅非常大,但大厅中央明显有一片正方形空地,边长十一米。地上铺着四英尺见方的地砖,黑白交错排列。空地两端的石板上,摆着两把沉重的椅子。椅子上方就是阳台。年轻的上校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他金发白肤,典型的雅利安人,双手惨白枯瘦。另一把椅子里坐着一个老人,如同大会堂一样古老。老人也穿着党卫军制服,而且是将军制服,但他看上去就像是被调皮的孩子穿上宽松制服的干皱蜡人。
“另一辆卡车上的犹太人被从侧门领进来。他们穿着淡蓝色长套衫,身前画着与我们类似的黑色标记。我看见另一组有个女人的身前标记是王冠,恍然大悟。尽管仍处在恐惧和疲惫之中,我还是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事——它荒诞不经,但又不由我不相信。
“我们被要求站到自己的方格里。我是兵,白方王翼象前兵。我站在上校右前方,距他三米,面朝那个满脸惧色的立陶宛犹太人——他是黑方的象前兵。
“叫喊和歌唱停下来。德国士兵聚到在空地边上,推搡着争抢位置。有人爬上楼梯,或者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而挤到阳台上。大厅里安静了半分钟,只听得到火把燃烧的毕剥声和人群沉重的呼吸声。我们三十二个饥肠辘辘、面色苍白的犹太人站在被分配的位置上,瞪着眼不敢大声呼吸,等待着即将降临的一切。
“老人在自己的椅子上探出身子,朝上校挥了挥手。年轻的上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游戏开始了。
“上校再次点头,我左边的兵——一个留着白胡茬的憔悴老人——向前迈出两格。老人也让自己的兵上前两格。这两个可怜的囚犯脚步蹒跚,神情困惑,可见他们的身体并不由自己操控。
“我同父亲和叔叔玩过国际象棋。我知道标准的开局法。对弈者没有标新立异。上校瞟了眼右边,一个充当马的粗壮波兰人来到我面前一格。老人也让他的后翼马上前。上校让我们的象——左臂裹着绷带的矮个子男人——从我身后站到后翼马所在列与第五行相交的方格中。老人将他的后前兵上前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