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开 局(第3/13页)
我已完全不记得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打开布袋,才发现查尔斯的手枪同我的其他物品躺在一起。我为什么会留下这把左轮手枪?如果我要从倒地身亡的恋人身上带走一个纪念品,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块铁疙瘩?我为什么要掰开他的手指,取走我们的罪证?
尼娜·德雷顿显然没有认出那把手枪。
“威利到了。”
向我们通报客人到来的消息的不是索恩先生,而是尼娜的“秘书”——可恶的巴雷特·克拉默小姐。克拉默的外貌同她的名字一样缺乏女性特征:黑色的短发,宽阔的双肩,盛气凌人的眼神。我觉得只有同性恋和罪犯才会有这种眼神。克拉默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
“谢谢,亲爱的巴雷特。”尼娜说。
我去迎接威利,但索恩先生已经将他领进了屋。我们在门厅里相遇。
“梅勒妮,你看上去真精神。”威利说,然后用惊叹的语气称赞道,“尼娜!我每次见你,你都年轻了几岁!”与尼娜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到她时,男人都会为她倾倒。他们热情地拥抱亲吻。威利看起来愈发放荡。他的羊驼绒夹克合身而考究,高领毛衣盖住了脖子上的赘肉。不过,当他取下时髦的跑车帽时,暴露出几乎秃顶的脑袋,故意往前梳的几缕白发也被弄乱了。威利激动得涨红了脸,但他鼻子和脸颊上的红斑显然是过量服用酒精和毒品所致。
“女士们,我的两个随从你们都见过吧?汤姆·雷诺兹和詹森·鲁哈。”威利话音一落,两个男人就迈进了狭窄的门厅。雷诺兹先生矮小,金发,一笑就露出满口整齐的假牙。鲁哈先生则是一个魁梧的黑人,走路的姿势很笨拙,一脸怒气,仿佛刚跟人打过架。我肯定尼娜和我都没见过威利的这两个傀儡。
“我们去客厅谈吧。”我提议道。我们围坐在我祖母留下的乔治亚风格茶桌旁。“再上点儿茶来,索恩先生。”我说。克拉默小姐闻言也识趣地退下了。但威利的两个傀儡仍然站在门口,一面跺着脚,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列柜里的水晶。
“詹森!”威利打了个响指。黑人犹豫片刻,递上来一个昂贵的皮质公文包。威利将包放在茶桌上,用粗短的手指打开锁。“你们去找福勒女士的仆人,给自己弄点儿喝的。”威利吩咐道。
两个傀儡离开后,威利摇了摇头,对尼娜笑道:“抱歉,亲爱的尼娜。”
尼娜将手放在威利的手腕上,满怀期待地探出身子。“梅勒妮坚持等你来了再开始游戏。我却差点儿把你忘了,你看我有多粗心!”
威利皱起眉。五十年过去了,他仍然讨厌别人叫他威利。在洛杉矶,他是“比尔·波登大哥”。他回祖国德国的时候——他很少回去,因为那里很危险——他又会变回拥有领地、森林和猎场的威廉·冯·伯夏特勋爵。但自从1925年在维也纳认识他起,尼娜就一直叫他威利。
“你来,威利。”尼娜说,“你先来。”
我还记得,之前我们重聚时,会在头几天聊聊各自的生活。但现在连闲谈都省去了。威利露齿一笑,从公文包中取出剪报、笔记本和一摞录像带。他刚把东西摆满小茶桌,索恩先生就将茶和尼娜的剪贴簿从针线房带了过来。威利粗鲁地清出一小块区域。
乍看上去,威利·伯夏特和索恩先生有不少相似之处,甚至有点儿难分彼此。两人都面色红润,但威利的红润是放纵和激动的结果,而索恩先生已经清心寡欲多年。威利努力掩饰自己几乎秃顶的事实——他就像长着兽疥癣的黄鼠狼——索恩先生的秃头却光滑而平顺,似乎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头发。两人的眼睛都是灰色的,但索恩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超然,而威利的目光却如同北海的冬季般寒冷,时常折射出他变幻莫测的情绪——自豪、仇恨、痛苦,以及毁灭带来的欢愉。威利从未将使用“念控力”的行为描述为“进食”——显然只有我才会用这样的词语——但威利有时会提到“狩猎”。或许,他在洛杉矶一尘不染的街道上跟踪猎物时,想到了家乡的黑森林。我很想知道,威利是否梦到过森林。他是否怀念过绿色羊毛猎装、家臣的掌声和野猪濒死时喷出的鲜血?他是否记得长筒靴踏在鹅卵石上的橐橐声和副官敲门的砰砰声?或许,威利仍然将“狩猎”同他曾见证的欧洲那段黑暗岁月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