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吾 不允许谈论它(第4/8页)
天吾关上窗子,烧开水,泡咖啡,坐在餐桌边喝着,想着能想到的种种可能性。有人在附近监视我,而在从这里走路就可以到的地方藏着(或是藏过)青豆,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抑或是偶然的巧合?但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他的思路就像在所有出口都被堵死的迷宫里,只能闻到奶酪香味的可怜老鼠,沿着同一条路周而复始地绕圈子。
他放弃了思考,浏览了一遍从车站小卖店买来的报纸。今年秋天当选连任的罗纳德·里根把中曾根康弘首相称作“阿康”,中曾根首相则叫总统“隆”。当然也有照片的原因,他们俩看上去就像在商量如何将建材偷换成廉价伪劣品的建筑商。因英迪拉·甘地总理遭暗杀而引发的骚乱仍在印度国内持续,各地有许多锡克教徒惨遭杀害。日本苹果史无前例地丰收。但足以让他感兴趣的新闻一件也没有。
等到时针指向两点,他再次往小松的公司打了个电话。
铃声一连响了十二下,小松才来接电话。一如既往。不知为何,他不会轻易地拿起电话来。
“天吾君,久违了。”小松说。他的声调完全恢复了原状。流畅,稍有点像演戏,无从捉摸。
“前两个星期我请假去千叶了。昨天傍晚才回来。”
“听说你父亲情况不太好。你辛苦了。”
“也不算辛苦。家父一直神志昏迷,我不过是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睡容打发时间。其余时间就在旅馆里写小说。”
“但毕竟事关一个人的生死,总是不容易啊。”
天吾改换了话题:“您不是说稍等几天有话要告诉我吗?上次打电话时说的。好久以前了。”
“就是那件事。”小松说,“我想跟你见一面,好好谈谈。你有空吗?”
“如果事关重大,早一点比较好吧?”
“是啊,也许是早一点好。”
“今晚的话,我可以腾出时间来。”
“今晚就行。我也正好有时间。七点怎么样?”
“没问题。”天吾答道。
小松指定了他们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吧。天吾也去过几次。“这家店星期天也开门,而且星期天几乎没有客人,能安静地说话。”
“会很长吗?”
小松略一沉吟。“怎么说呢?是长是短,得说说看才知道。”
“行啊。随便您说多久,我奉陪到底。咱们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呢,对不对?还是您坐上别的船啦?”
“没那种事。”小松少见地用诚实的口气说,“咱们现在还是坐在一条船上。总之,七点见。到时我再详细告诉你。”
天吾挂断电话后,坐在写字台前,打开文字处理机,把在千仓旅馆里用钢笔写在稿纸上的小说输进去。重读这些文章,便浮想起千仓小镇的风景来。疗养院的景物,三位护士的面容,摇曳着防风松林的海风,空中飞舞的雪白海鸥。天吾站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将外面凉爽的空气吸入胸中。
天吾 你是从猫城回来后读这封信 这是好事情
深绘里在信中这样写道。然而回来后这个房间却被别人监视着。不知是什么人藏在什么地方进行监视。说不定是在房间里装上了摄像头。天吾担心起来,把角角落落查了个遍。当然没发现摄像头也没发现窃听器。这毕竟是个又小又旧的房间,如果装上了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直到天色暗下来,天吾一直坐在桌前输入小说原稿。不是一字不改地照搬写好的文章,而是处处进行修改,比预想的费时间。停下手打开台灯时,天吾才想到今天乌鸦没有来过。听声音就能知道乌鸦来了,因为它会在玻璃窗上磨蹭大翅膀。托它的福,玻璃上到处粘着薄薄的油脂,像寻求解读的密码。
五点半,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吃下去。感觉不到食欲,但连午饭也没正经吃过,肚子里还是填进点东西比较好。他做了番茄裙带菜沙拉,吃了一片吐司。到了六点十五分,他在高领黑毛衣外面套上件橄榄绿灯芯绒上衣,走出房间。迈出公寓大门时再度停下环视四周。仍然没有发现惹人注目的东西。没有男人藏在电线杆后面,也没有可疑的汽车停在路边。甚至连乌鸦都没来。但天吾反倒不安起来。他觉得周围所有看似全无关系的东西,似乎都在暗中监视自己。手提购物篮经过的妇女,外出遛狗的沉默老人,就连肩背网球拍、看也不看这边便骑着自行车过去的高中生,说不定都是“先驱”派来的巧妙伪装的监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