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与其他让人上瘾的东西(第2/2页)
上好手卷雪茄烟叶质地佳、卷制用心、燃烧美妙。因为发酵过,其味醇厚,因此好雪茄要藏,我手头没这设备,所以通常想起来就买支,两天内抽完了事。保湿不当的雪茄抽起来费力,又干又辣。
好雪茄不能进肺,雪茄量浅的人闻到后端的烟都有点呛。但雪茄前半段的味道总是很妙,初学者也不会难受,味道曼妙多姿,甜苦香厚。我跟朋友开玩笑,说帕特加的味道,像气体态黑巧克力+焦炒豆子。尤其是第一两口,总是香厚得很舒服,就当巧克力吃吧。这点和夏天喝啤酒差不多,第一口总是百感交集,妙到毫巅。但是某种程度上,好雪茄和陈普洱、陈酒甚至好火腿是类似的,你能吃得出那种醇厚柔润的发酵味儿。
春节回家,给爸妈带了几盒不同的雪茄,想试着让爸少抽香烟。当时的口号是,“抽少一点,抽好一点”。爸无所谓的样子,妈倒对丹纳曼小雪茄爱不释手,上网时抽觉得很好。而且她老人家根本无视雪茄要配酒与咖啡之类陈规戒律,认为配普洱茶最好,还缓解胃疼。
我爸劝我少抽雪茄,他显然从自身出发,怕我跟他似的上瘾。我告诉他,我在上海其实也抽得少,一周两支最多了。
说来这心态其实很好笑,大致是这样:人常会被物件的价值所左右,三十元一瓶的葡萄酒,喝了也就喝了;十万元一瓶的葡萄酒,就会酒体单宁质地的慢慢把握。忙完了,说,休息下,抽支雪茄吧,就会获得这么种心理暗示,“虽然不挺贵,还是值点儿钱的,就慢点儿吧”,于是就正经休息开了。所以有时不是雪茄的味道好,而是那时的心情好。大致如此。
说回上瘾。
我见过各种奇怪的瘾,有人爱削铅笔,有人爱剥花生,有人泡茶泡得一丝不苟让人产生仪式感,有人点烟漂亮得像电影或变魔术,有人像重机枪上子弹一样连绵不断吃零食,等等。
有朋友说,她最初把喝绿茶当做幕间休息,后来她觉得绿茶最香而清,但是削而且寒,于是喝红茶。久而久之,她习惯性地延长自己喝茶的时间。为了不制造“哎,我这是在拖延消极怠工呀”的紧张感,她去习学了茶艺,然后整套地施展。所以在泡茶期间,她可以避去压力,把全套程序合辙押韵饱满端正地操作完,喝罢,一整套的休息时间。
当然,她说,在习惯了这套程序之后,她会从每个程序里找乐趣。烫杯、泡茶、点水这些程序,做得圆润十足,自有其满足感。她这感觉,我大概可以领会,比如,精于厨艺的姑娘都懂得,做一道菜,洗、切丝、打蛋、勾芡、炒,一连串行云流水的程序很容易酝酿出快乐情绪。小乐趣也是从这一小点一小点零碎处出来的。所以对什么事上瘾的人,很容易迷上细节和工序,终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开始收藏各类器械——雪茄剪、咖啡壶、茶器、胡桃夹子,等等,中毒渐深。
许多人爱反复做一件事,跟记忆有关。有人爱听某首歌,也许是因为喜欢初听那首歌时自己的心情;有人爱反复抽一种烟,也许是因为以前喜欢过抽那种烟的人。看某本书时的心情、喝某种饮料时身旁有什么人、曾经和谁一起噼里啪啦地剥过花生。许多时候,与其说是对于做某种事上瘾,不如说是对某种事所处的场景、声光、气味、心情上瘾。
许美静《你抽的烟》那首歌,把爱情、记忆和味道描述得凄迷动人,辛晓琪《味道》里唱“你手指淡淡烟草味道”,就婉约得多,我少年时懵懂,现在略微懂了点。《六人行》里第三季第一集,Monica刚和Richard分手,也是每天对他所抽过的雪茄闻之不已。大概是这样的:
烟本身是个让人放松的东西,而放松下来,情感就容易波动散漫。你抽一支烟,闻到那种味道,然后你拥有过的心情都会寄存在这种味道里。烟和酒和茶甚至男欢女爱都一样,并不一定是每一口每一次都完美无瑕,所以就会让人想反复尝试,于是一直这样下去。年初二下午我忙完与一拨亲戚的应酬后躲到窗口,晒冬天的太阳,抽完一支帕特加,半晕乎乎里就觉得自己要融化在阳光和被阳光照亮的烟里了,而许多事就这么浮在云上。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有下次再抽一支才能完全勾回来。所以还是那句话:每个人的瘾都可以说成一串漫长的苦甜交加的故事,许多人自承无趣的瘾故事,追溯到最后总关乎梦或者爱或者一些纯粹时光的美好事物。所以每个人都有戒不掉的某一种烟或某一种事或某一个人,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