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5页)
评定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这是给普拉代勒公司的一个警告,也是对佩里顾家的警告。而对于只满足于靠后天经验来检查工作的公共部门来说,这是个不可挽救的错误。如果这件事流传开来,就必将成为一个丑闻。从现在开始,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会一层一层地往上传到中央政府部长办公室那里去。为了稳住官员梅兰,上级向他保证文件已经被十分仔细地阅读过了,大家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并且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合理回应。拥有快四十年经验的梅兰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汇报已经被藏了起来,对此他不太惊讶。毫无疑问,政府的这个合同暗藏着灰色的利益链条,涉及对象敏感,所有让政府棘手的都会被除掉。梅兰深知最好不要成为让政府棘手的人,否则他就会再一次充当一个装潢门面的花瓶,被政府送走。那就真是要感天谢地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觉得这是无可非议的。
无论如何,职业生涯结束,比起长久以来就盼望的退休,他没有任何可期望的。政府要求他以纯粹的方式进行审查工作,签署并盖章登记册,于是,他完成了签字和盖章的工作,耐心地等待着食品供给限制的结束,最后鸡肉又重新在市场上开始贩卖,或者提供在餐馆的菜单上。
于是,他回到自己家里,开始躺下睡觉,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享受了完整的一夜,就好像他的大脑需要一段特别的时间来让思想变得清晰。
他做了一些令人伤心的梦,处于腐烂后期状态的士兵正坐在他们的墓坑里哭泣着,呼唤着能有人来拯救他们,可是一点儿声音也喊不出来。士兵唯一的安慰来自那一大群像虫一样被冻僵了的、赤身裸体的塞内加尔人,他们正一铲又一铲地铲起泥土,倒进墓坑,覆盖住士兵,就像将大衣盖在刚被救起的溺水者身上。
梅兰被这种强烈的情感折磨着,一下惊醒了过来,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并不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然而,已经结束很久的战争最后却又闯入了他的生活中。
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复杂变化,带来了一种公墓阴森可怕的氛围,将梅兰带回到了他生命的悲剧中,与权威的对抗让他形成了令人恼火的刻板性格:一个廉洁的政府官员不能只是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他和这些年轻的死者没有任何一点相同,这些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只有他才能纠正。几天之内,他就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些被杀死的年轻战士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就像是一种爱慕、一种嫉妒或者一个肿瘤。心情状态从伤心到愤慨。接着,他就开始为此发火。
因为没有收到上级下达的关于遣散自己的任何命令,所以他向当局通知自己要去检查达尔贡-勒-格兰,而事实上,他上了反方向开往默兹河畔蓬达维尔的火车。
从火车站开始,他就一路走向六公里远的军事公墓所在地,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他走在大马路的中间,那双巨大的橡胶套鞋大力地踩到水坑里,汽车按着喇叭示意,可是他完全不躲避,就好像听不见声音似的。后面拖了很长的汽车队伍,为了通过,司机只能将汽车开到马路边沿上。
栅栏前有一个奇怪的身影,他有一副庞大的身躯,气势汹汹地站在那儿,紧握着拳头揣在大衣口袋里,雨已经停了,但他的大衣还是整个湿透了。没有人看到他,正午的钟声刚刚敲响,工地也关门了。铁丝网上挂着一个关于扫墓的公告牌,提醒着家属和亲友,这里列出了无名士兵的遗物清单,此外市政厅存放了一些其他的物件,人们可以去观看: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一根烟管、一张汇票票根、一个写在内衣标签上名字、一个皮质烟袋、一个打火机、一副圆框眼镜、一份以“亲爱的”开头却没有落名的信件,这些清单既微不足道又悲惨不堪……所有的遗物十分简朴,梅兰心情十分激动。真是可怜的士兵啊!这一切都不可思议。他垂下眼帘,看向一长排的栅栏,接着抬起腿,脚后跟一蹬,像是杀死一头公牛一样踢向那把小小的扣锁,走进了工地,接着又是一脚,踢开了办公木棚的木门。风吹得篷布鼓了起来,下面仅有块用来吃饭的地儿,那里大概有十一个阿拉伯人。他们远远地看着梅兰踩断入口的栅栏,然后踢开办公室大门,但是却不敢起身,也不敢去制止,这个男人的体格和坚定的神情让他们一下失去了自信。他们继续大口地咬着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