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古都夏日长(2)(第4/5页)
这位正骨先生在三不管十分有名,北方帮派打架下手狠,断骨接骨是常有的事,因此让他在接诊数十载后,练就了绝艺。在谢骛清到前,郑渡特地找到这个人,只等他到天津。
那先生将谢骛清的军裤卷起来,检查着,一会儿眉头拧起来:“您这……上一回接骨的人手艺不大行啊……”这种富贵人,怎么治腿上如此马虎?
接骨先生一眼就看出来,第一个接骨的要不就是手艺太差、不懂接骨,要不然就是有意没给接好。
“看着是养了有快一年了?”那先生又道,“这都长好了,给耽误了。这样吧,我给您每日按摩一个时辰,半年后,走该没问题。两年内,就瞧不出大问题了,只是不能久行久立。”
正骨先生看谢骛清是个出门就坐车的富贵人,想着如此就可以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
“找到先生,正是因为听说你曾治愈过没接好的骨。”谢骛清说。
“您说的是那一回……”正骨先生回忆,摇头说,“那不一样,那是个跑码头的,身体壮实,受得了那个法子……”
“是什么方法?”他问。
“重新打断,我给您再接一回,”那先生答,“但也有风险,我不敢打包票——”
“那就重新打断,”谢骛清平静道,“就今夜。”
***
何未不知谢骛清此行安排,怕斯年见不到要失望,嘱家人先不要对小孩子说。
婶婶听说谢骛清回来了,无比高兴,也不忧心肚子里的祖宗了,一定要九叔摆上麻将牌庆贺庆贺。客人们在前厅哗啦哗啦地推起了那一张张象牙白的牌,聊起平津两地的大小事。
从午后到深夜,哗哗声不断。
她从见过谢骛清,一整日心提在那儿,落不回去。
谢骛清曾以手指沾水,写在桌上的三个数字组成的电话号码,像是三颗骰子在心里溜来溜去,变幻着红点数。
她撑着下巴在茶室里,看着落地钟的黄铜钟摆一下下晃动……
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今夜联系他。
没几分钟,隔壁有人叫了声十三幺,开始给小厮们派红包。
她在这吵闹里,终于下定决心,握住听筒。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炸开在掌心里的爆竹,她被烫到手似的,愣了几秒才提起来。
电话是和楼上连通的,小婶婶的声音同时问:“你好,何公馆。”
“你好。”男人的声音很低,很哑。
是他。
“你找哪位?”听筒里,小婶婶接着问。
她抢着说:“小婶婶,我的电话。”
小婶婶顿了两秒,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楼下有人接。
“晓得了,你们说。”楼上收了线。
线路上,仅剩了她。
她两手握着听筒,想到他在电话线另一端,竟像回到过去。
心像复苏了一般,轻轻跳着,为了他。
“怎么不说话?”她柔声问。
“我在想,”他说,“确实太久不见了,今日险些认不出。”
她不禁笑。
“是不是在笑?”他声音里也带着笑。
她轻“嗯”了声。
虽谢骛清的语气轻松,但她能辨出他音色里的疲惫:“刚到天津累不累?”
那边,话筒里出现了熟悉的布料摩擦话筒的动静,她每次都想问,谢骛清是打电话习惯时不时换手握听筒,还是喜欢用脸夹着听筒,然而去点烟。
她暂且只想到这两个动作,能让衬衫衣料擦到听筒。
她仔细听,隐隐还有他的呼吸,时轻时重,像微醺着。不知道是不是又是酒局后。
“未未。”他低声叫她。
她心软乎着,将头靠在淡金色的墙纸上:“嗯。”
像回到初相识,猜他在哪,身边是谁,正在做什么,明日会不会见。
***
在小院子的厢房里,谢骛清确实在抽烟,但不大能品出烟草的味道了,断腿的麻药药力已过,断骨的痛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