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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要的,机器在哪儿?”

他提起这事儿是一个月以前。一个月。诚然,不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月,但还是——整整一个月啊。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足够他写出点什么了。竟还有属于他的东西,或者说由他所作的东西,在我所不知道的某处漂浮着。我需要找到它。

“我要去他家。”我告诉艾萨克。

我匆匆出门上了车,把氧气推车拖上来,放在副驾驶座。我发动汽车,音响里传出喧闹的嘻哈乐节奏,我伸手想去换频道,突然又冒出了说唱的声音,说的是瑞典语。

我猛地转过身,尖叫起来,因为我看到彼得·范·豪滕坐在后座上。

“很抱歉吓着你了。”彼得·范·豪滕提高嗓门盖过说唱的声音。他还穿着参加葬礼时的那套西装,都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了。他浑身酒气,就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冒着酒精。“CD送给你了,不用客气。”他说,“是Snook乐队,瑞典最重要的——”

“啊啊啊啊啊,从我的车里出去!”我关上音响。

“这是你妈妈的车,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说,“况且,车门没锁。”

“哦,我的天哪!下车,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老头,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但愿我只有一个毛病。”他沉思般地自言自语道,“我这回单纯是为了道歉来的。你先前说我是个依赖酒精过活的可怜小人,这话说得对。我只有一个认识的人,而她愿意和我共处只是因为我花钱雇她陪伴我——更糟的是,从那之后她就辞职了,让我成为一个罕见的连靠贿赂也贿赂不来陪伴的人。这全是事实,海蓁,所有这一切,而且还不止这些呢。”

“好吧。”我说。假如他不是醉得口齿不清,这番话还能显得更动人些。

“你让我想起安娜。”

“我让很多人想起很多人。”我答道,“我真的得走了。”

“那就开车吧。”他说。

“你下车。”

“不下。你让我想起了安娜。”他又说一遍。一秒钟之后,我开始倒车。我赶不走他,那也不必硬赶。我要开车去格斯家,格斯的爸妈会把他赶走的。

“想必,”范·豪滕说,“你应当很熟悉安童涅塔·缪吧。”

“嗯,不熟。”我说着打开音响,闹哄哄的瑞典嘻哈乐响了起来,但范·豪滕并不放弃,用压过音乐的高声嚷嚷道:

“她是教会追封的真福者,可能很快就要被教宗封为圣人——那她就是非殉道者里被封圣品的年纪最小的一个了。她得的癌和年轻的沃特斯先生是同一种,骨肉瘤,右腿截肢了。那种痛苦令人难以忍受。早慧的安童涅塔·缪六岁时死于这种极度痛苦的癌症,临死之前她对父亲说:‘痛苦就像布,来得扎实才有用。’这是真的吗,海蓁?”

我没有直接看他,而是通过反光镜看着他的身影。“不,”我在音乐声中大吼,“那些全是胡扯。”

“可难道你不希望这是真的?”他跟我对吼,我关了音乐。“我很抱歉毁了你们的阿姆斯特丹之行。你们太年轻了,你们——”他说不下去了,好像他理所应当地有权为格斯痛哭一场似的。范·豪滕不过是无数根本不了解他的哀悼者之一,他的纪念墙上又一首来得太迟的挽歌。

“你没有毁掉我们的旅行,你这个自命不凡的老家伙。我们的旅行棒极了。”

“我尽力了,”他说,“我尽力了,我发誓。”直到这时候,我才约莫觉察到:可能彼得·范·豪滕自己也经历过亲人过世的折磨。我想起了他写到得癌的孩子时那种坦诚。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他根本没法跟我说话,除了问我一句我是不是故意打扮得跟安娜一样。他在我和奥古斯塔斯面前活脱脱是个浑蛋,他刚才那个疼痛的问题——极端的痛苦与其价值的关系。他坐在后排喝酒,一个喝了许多年的老人。我想起一个统计数据——我倒宁可自己不知道为好:半数的婚姻在孩子死亡后一年内终结。我回头看看范·豪滕。这会儿我们正路过大学,我把车靠向路边,在一排停着的车后面停下,问道:“你曾有孩子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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