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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着他。“哦,酷啊。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有点太高深,超乎我的理解能力。我的专业是生物化学,记得吗?不是文学青年。不过我真希望这本书有结尾。”
“是啊,”我说,“大家都这么抱怨。”
“另外,这本书有点绝望色彩,”爸爸说,“有点失败主义。”
“如果你说的失败主义是指‘坦率’,那我同意。”
“我不觉得失败主义等同于坦率,”爸爸答道,“我拒绝接受这点。”
“那么说,发生的一切都有缘由,我们最后都会住在云朵上的大房子里弹竖琴?”
爸爸微笑了。他伸过胳膊抱住我,把我拉近,在我脑袋侧面吻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相信什么,海蓁。我原来以为做一个成年人意味着知道自己相信什么,但根据我个人的经历来看,并非如此。”
“是啊,”我说,“好吧。”
爸爸对我又说了一次他为格斯感到难过,然后我们继续看电视,那些人选好了房子,爸爸的胳膊仍然环抱着我,我开始有点犯困了,但还不想上床睡觉。然后爸爸说:“你知道我相信什么吗?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上数学课,是一门非常棒的数学课,教课的是个小个子老太太。她当时正在讲快速傅里叶变换演算法,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说:‘有时候,好像宇宙也想被人注意到。’”
“那就是我所相信的。我相信宇宙也想被人注意到。我想宇宙对于有意识的生物偏心得不讲道理,它对智慧生命慷慨回报,一部分是因为宇宙喜欢有人发现自己的美妙。而我,我是什么人?历史沧海中的一粟,我有何立场去对宇宙说,它——或者我对它的观察——是暂时的?”
“你相当聪明啊。”过了一会儿我说。
“你相当会拍马屁啊。”爸爸答道。
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去格斯家,和他父母一起吃花生酱果冻三明治,给他们讲阿姆斯特丹的故事,而格斯就在我们以前一起看《V字仇杀队》的客厅沙发上小睡。我从厨房刚好可以看到他:他仰躺着,头朝向与我相反的一侧,身上已经插上了PICC管。医生采用了一种新的抗癌鸡尾酒疗法:两种化疗药物加一种蛋白受体,他们希望以此来抑制格斯癌细胞里的致癌基因。格斯的父母告诉我,格斯很幸运,被选中了参与这个实验。幸运。我知道其中一种化疗药物,光是听到它的名字就让我恶心欲呕。
过了一会儿,艾萨克的妈妈带着他来了。
“艾萨克,嗨,互助小组的海蓁,不是你邪恶的前女友。”他妈妈领着他往我这边走来,我从餐椅上站起来拥抱他,他的身体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我,然后他用力地回抱我。
“阿姆斯特丹怎么样?”他问。
“好得不得了。”我说。
“沃特斯,”他说,“你在哪儿呢,老兄?”
“他睡着了。”我说,我的嗓音哽住了。艾萨克摇摇头,谁也没说话。
“真操蛋。”一秒钟后艾萨克说。他妈妈拉出一把椅子,领着他走到椅子前面。他坐下来。
“我还是可以在《以暴制暴》里把你的瞎屁股打得落花流水。”奥古斯塔斯说,他没转过来看我们。药物让他的语速慢了一些,但也只是慢到跟正常人的语速一样。
“我非常肯定所有的屁股都是瞎的。”艾萨克回答。他伸出双手寻找他妈妈。他妈妈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然后他们走到沙发那边,格斯和艾萨克笨拙地拥抱了一下。“你感觉怎么样?”艾萨克问。
“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有一股硬币味儿。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就像坐在一辆一直往上的过山车上呢,小家伙。”格斯答道。艾萨克笑了起来。“你眼睛怎么样?”
“哦,好极了。”艾萨克说,“我是说,唯一的问题是它们不长在我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