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斗争 阿弗纳琉斯教授(第2/3页)
阿弗纳琉斯教授把书塞进口袋,丝毫没有对它注意,因为正好这时候他想起了拿着红色捐款箱的那个女人,他希望再见到她。“我马上就回来。”他一边出去,一边说。
根据横幅上标语口号,他终于明白了游行的不是阿拉伯人,而是土耳其人,他们抗议的不是法国的种族主义,而是抗议保加利亚的土耳其少数民族的保加利亚化。示威者举起拳头,举得有点有气无力,因为在人行道上闲逛的巴黎人抱着无限冷漠的态度,把他们推到了绝望的边缘。但是他们一看见有个男人腆着吓人的大肚子在人行道上朝着同一个方向一边走,一边举起拳头跟他们一齐叫喊“打倒俄国人!打倒保加利亚人!”他们立刻精神振作起来,比较起劲地在林阴大道上呼着口号。
阿弗纳琉斯在地铁入口处,几分钟前他刚上来的那座扶梯旁边,看见两个相貌丑陋的年轻女人在忙着分发传单。为了进一步了解反保加利亚的斗争,他问她们中的一个:“您是土耳其人?”
“感谢上帝,我不是!”那个女人赶紧回答,倒好像他指控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我们跟这个示威游行毫不相干,我们在这儿是为了向种族主义进行斗争!”阿弗纳琉斯向她们每人要了一张传单,迎面碰到一个年轻人的微笑,这个年轻人懒懒散散地把胳膊肘支在地铁栏杆上。他也递过来一张传单,脸上带着一种高高兴兴的挑衅神情。
“这是反对什么?”阿弗纳琉斯教授问。
“这是为了卡纳克人民的自由。”
阿弗纳琉斯教授因此带了三张传单下到地底下去;他一下去就立刻感觉出地下墓穴的气氛变了,疲乏和厌倦已经一扫而空,有什么事发生啦。阿弗纳琉斯听见活泼的喇叭声、拍手声、笑声;接着他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拿着红色捐款箱的女人还在那儿,但是被两个流浪汉围着,一个抓住她空着的左手,另一个轻轻握住拿着捐款箱的右胳膊。抓住手的那个人迈着小舞步,三步向前,三步向后。握住胳膊肘的那一个把音乐家的帽子伸向行人,嘴里叫喊着:“为了麻风病人!为了非洲!”音乐家在他旁边吹着喇叭,吹得上气不接下气,啊,他从来还没有这么吹过。人越聚越多,他们感到有趣,露出了微笑,向帽子里扔零钱,甚至扔票子,那个醉汉在谢他们:“啊,法兰西多么慷慨呀!谢谢!代麻风病人谢谢!没有法兰西他们将全都像可怜的畜生一样活活饿死!啊,法兰西多么慷慨呀!”
那位太太不知怎么办,时而她试着挣脱身子,时而在掌声的鼓励下向前和向后迈出小舞步。那个流浪汉突然想让她朝他旋转过来,要跟她身子贴着身子跳舞。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气,笨拙地自卫着,害怕和不安从她脸上流露出来。
从监狱出来的那个人突然站起来,开始指手划脚,好像通知那两个流浪汉出现了危险。两名警察走过来。阿弗纳琉斯教授看见他们,连忙也参加了跳舞。他让他的大肚子左右摇摆,两条胳膊半弯曲着轮流伸向前,朝着人群微笑,在他周围散布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忧无虑的和平气氛。警察来到他们旁边时,他朝拿捐款箱的太太有默契似的笑笑,接着开始随着喇叭和他的舞步的节奏拍手。两名警察目光阴沉,朝他转过身来,继续向前巡逻。
获得这样的成功,阿弗纳琉斯喜出望外,他更加起劲,就地打转,轻盈得让人意想不到,他朝前跳,朝后跳,高高地举腿,用两只手模仿跳康康舞的舞女撩起裙子的动作。这立刻让握住太太的肘部的那个流浪汉有了一个主意,他弯下腰,抓住她的裙子的底边。她想自卫,但是眼睛不能离开那个带着鼓励她的微笑的大肚子男人。当她试图回他一个微笑时,那个流浪汉撩起裙子,一直撩到腰部,露出了光腿和绿短裤(和粉红裙子挺协调)。她又想自卫,但是她被迫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一只手拿着捐款箱(虽然没有人朝里面扔过一个生丁,她还是牢牢地攥住,就像是她的荣誉,她生活的意义,也许还有她的灵魂都藏在里面似的),另外一只手被流浪汉握住不能动。如果有人把她两条胳膊捆住强奸她,她的处境也不会比这更坏。流浪汉高高地撩起裙子,同时叫喊:“为了麻风病人!为了非洲!”太太的脸上淌着受辱的眼泪。然而她拒绝显露出自己受辱(承认自己受辱是加倍的受辱),她竭力露出微笑,就像这一切是在她同意下,为了非洲的利益而发生的,她甚至朝空中扬起一条腿,虽然短一点,但是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