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醒(第2/4页)

日暮西斜的时候,操场上三三两两绕着跑道锻炼或散步的人,偶尔有一小丛老师路过他们,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聊着最近班里总有学生早恋,语气却不严厉,还玩笑着叫对方亲家,说班里最好看的女生就被你们班小子拐走了。

江声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被那老师察觉了,伸手一拍他肩膀,笑吟吟的:“这不江声吗?怎么着,你也想拐一个——可不能拐我们班的小姑娘,重点班,上头查得可紧了。”

江声也不躲,刚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拒绝,又被另一个老师抢了白:“那可不一定,这么帅这么高的小伙子,要拐早就拐到手了,是吧?”

“不不,我可没有……”江声挠了挠头,把话题往别处引,“宋老师,上回说您儿子相亲相着真爱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快了快了,就这两天了——刚才我们老头子还说这事儿呢,现在难请假了,家里小子结婚都得递申请,可不比你们这帮学生,装病装事的,唬我们两句就骗着假条了。”

江声也不反驳,嘿嘿傻笑着混过去,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啊,我们这帮学生还得准时晚读呢。”

“嘿你小子,等着啊,下回不给你批假条了!”

——这对陈里予来说实在是新鲜的场景,老师和学生打闹开玩笑,从操场一头走到另一头。

走出操场的时候他甚至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那一帮心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其实也挺可爱,格子衬衫塞进皮带里,露出丁零当啷响的钥匙串……

“怎么了,”江声朝他这边低下身子,问他,“别怕,他们就开玩笑呢,不会真不让请假的……”

“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陈里予摇摇头,反问道。

江声想了想,实话实说:“也不算吧,有几个老师也没给我上过课,不过和老刘关系好——也不是,是我爸和他关系好,半个发小吧,去他办公室勤一点儿,有时候会帮他们搬东西改作业什么的,都是小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完整的社交能力对陈里予来说是暌违已久的东西,他不算向往,只是觉得奇异,闻言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你很厉害。”

“那倒没有,是他们人好,不拿架子,”江声似乎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连忙摆了摆手,说话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又一点点淡下去,等到周围的行人走过了才继续道,“哦对了,说起来……”

“怎么了?”

江声在连廊和楼梯交界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挡住陈里予眼前偶尔路过的同学的视线,放低声音道:“你……刚才睡不安稳吗?看你好几次都差点儿醒了,翻来覆去地,还皱着眉。”

陈里予垂下视线,看着大理石地砖上浅淡的阳光,心想傍晚的太阳总是金色的,在他眼里看来大概尤其,又不太亮,像水——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总做梦,早就习惯了。”

他不确定那一刻江声眼里的情绪代表了什么,像是同情他,却并不像从前那些可怜他的人表现得那样让他烦躁——那是一种更柔软、更小心翼翼的心疼,带着暧昧不清的试探,很像路过的行人看见小猫,蹲下身来试着喂食,又怕把小东西吓跑,只能拿出十成十的真诚,慢慢地接近他。

他的心跳很响,很急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心跳还会因为别的什么人加速,他还受人关注地活着了。

“没事吧,”最后江声摸了摸他的头,也像安抚饿坏了又满心戒备的小猫,又像在替他说话,“没事的哦,书上说做梦也是身体自我发泄的方式,不怕不怕。”

“我没有怕,”陈里予很快躲开他的手,“早就习惯了——你还回不回教室了,不是准时晚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