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柯尼希斯温特(第7/8页)
莱尔和那个穿皮大衣的年轻警官交谈,又把外交人员的红色证件交给他检查。他的声音平静却非常坚定,是一种谈判者的声音,既不高姿态,也不让步。那年轻警官表情木然得就像西布克龙。渐渐地,莱尔看来占了上风。他的语调转为一种生气的语调。他开始问问题,而那小伙子则变得妥协,甚至支吾。特纳慢慢猜到莱尔的说词。莱尔指指特纳手上的笔记本,然后指指那老头。清单,他说,他们正开列清单。难道外交人员是禁止清点自己大使馆的财产的吗?在英国人财产受到破坏威胁的这当儿,清点更是必要之举。黑廷先生度长假去了,所以需要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比方说付给司炉工五十马克工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莱尔质问说,英国外交官是被禁止进入英国大使馆的产业的?根据什么法条,警察是可以这样大举侵入有治外法权者的私宅的?
他和年轻警官再交换了一些证件,又彼此抄下对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那警官说他表示抱歉,但这是个麻烦多多的时候,所以他们才会特别紧张。他凝视特纳好一阵子,就像是认出了一个同僚。不管是不是麻烦多多的时候——特纳听到莱尔似乎这样说——外交人员的权利都必须受到尊重。危机越大,就越有必要保障外交人员的豁免权。他们握了手。有谁行了个敬礼。警察渐渐全部撤走。绿色制服散开了,蓝色闪光灯消失了,警用厢型车开走了。莱尔找来三个玻璃杯,在每个里面倒入一些威士忌。老头还在呜咽。特纳先前已经把五颗纽扣放回盒子,这时他把盒子连同那本小书一起放进口袋里。
“就是他们吗?”他问道,“先前盘问他的就是他们吗?”
“他说盘问他的那个人就像刚才那个警察,但要老一点,白一点,而且富有一点。我想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拿去,这东西最好还是你自己来保管。”
他从褐色大衣的衣缝抽出枪套,塞到特纳等着的手里,脸上并无得意之色。
渡轮上飘动着联邦德国的国旗。柯尼希斯温特的山头就像是钉在了长桥上。国民兵集合在船头处。他们的钢盔是正方形的,脸色苍白而忧郁。他们安静得不像年纪那么轻的年轻人:他们的橡皮靴没有在钢甲板上摩擦出半点声音。他们都凝视着河水,就像是被吩咐过牢记它的容颜。特纳站在一边,看船员们各忙各的。因为疲倦而害怕,也因为时间仍然是大清早,他什么都听得、看得分外清晰。各种声音清楚地传入他的耳朵:一辆辆汽车从斜道开到船上时的沉重震动声,引擎的咆哮声和链具的喀嗒喀嗒声,把小镇上教堂钟声淹没的刺耳开船铃声。当那些汽车司机从车子上下来,往小皮包里掏零钱时,脸上无一不是不悦的表情,就像他们是同一个秘密会社的成员,只是不好在公共场所彼此相认。没有车的乘客——都是些穷鬼——则站在分隔区,对他们买不起的车子垂涎三尺。河岸在往后退,小镇一个个向山丘耸峙的尖顶慢慢缩小,就像歌剧舞台上的布景。渐渐地,它们的角度偏斜了:船在河面上画出一个长长的弧形,以避开从对岸开来的姐妹渡轮。接着,船速慢得接近停止,而载着一堆堆细煤的“约翰·肯尼迪号”则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他们被它的尾流带得摇摇晃晃,一些女乘客开心地大呼小叫。
“他还告诉了你一些别的什么。他提到一个女人。我听他提到Frau和Auto,一个女人和一辆汽车。”
“抱歉,老哥,”莱尔冷冷地说,“他满口莱茵兰腔,有时我也会被打败。”
特纳往回凝视柯尼希斯温特一边的莱茵河岸,用戴了手套的手遮住眼,因为哪怕是料峭的春天,河面反射的阳光仍然强得很。最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七峰山两旁那些用鲁尔财富盖的带角楼褐色别墅,在它们中间,是掩映在河滨空地树木之间的一抹白色。那是黑廷的房子,在细雾中渐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