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4页)

正说着话,那老头儿挣扎支吾的声音就骤然增大,还把说想留下的死鸡推倒在地。

康雄掏着耳朵皱眉道:“吵死了!”

话音刚落,就有亲兵上前将那骂骂咧咧的老毛子砍昏了。

死鸡傻眼,王西姆就安慰道:“你爷爷闹腾成这样,人家太医想给看病都不得近前。”

死鸡恍然大悟,就又来给程斌磕头:他暂时只知道程斌是大夫。

程斌本来对他有气,可这会儿知道这磕得满脑门子血的小子才十三,难免有些心软,下意识看向洪文。

洪文点点头,“给他看看吧。”

人都带来了,也不好见死不救,有罪没罪的,等回头自有天收。

程斌就过去把脉。

那老毛子也不知多少年没洗澡,露出来的胳膊上都包了浆,程斌皱了皱眉,先用热手巾给他狠命擦了两把,露出底下白色肌肤才上手把脉。

“油尽灯枯……”程斌对洪文摇摇头,“就算有灵丹妙药,也不过吊着一口气熬日子。”

更何况还没有。

洪文示意他让开,自己上手试了一回,对满眼期待的死鸡摇了摇头,比了个一的手势,“差不多也就这个月了。”

死鸡从刚才开始起就擎在眼眶里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在血泥模糊的脸上冲出两条深深的沟壑,然后搂着仍在昏迷的老头儿嚎啕大哭。

众人不免动容。

死鸡并没哭很久。

人在遭受了太多生死离别后,承受痛苦的能力会放大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所以很快就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他替老头儿整理了下破破烂烂的衣裳,转过身来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晚上洪文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不断浮现出那一老一少的样子,闭上眼,又渐渐幻化成自己和师父。

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觉得可怜?”洪崖在那头道。

东北太冷了,没火炕简直活不了,到了夜里火一点,人跟烙饼似的往上一躺,什么腰酸腿疼全都没了,舒坦得活像升天。

这师徒俩睡一间,程斌和随行的另外两名医生一间,都是一样的大火炕,就在隔壁。

屋里黑漆漆的,洪文翻身坐起,也不点灯,只盯着窗缝里露出来的一点月色叹道:“说不上。”

沙俄国杀了好多大禄朝百姓,若自己觉得他们可怜,又有谁可怜无辜枉死的大禄百姓?

可白日死鸡那对死亡都麻木了的神情,却又叫人腔子里闷闷的,仿佛心脏都被捏紧了。

洪文又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味儿,怔怔看着角落里的阴影,“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若没有战争,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部族的百姓都能和平共处,大家一起说笑打闹,难道不好么?

可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他不明白。

洪崖双手枕在脑后,躺着翘起二郎腿,平静道:“人心不足,人的贪欲是没有尽头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战争。”

小到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大到家国霸业寸土必争……都是贪欲。

洪文跟着叹气。

洪崖从枕头底下摸了一把冷掉的烤栗子扔过去,“吃饱了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洪文没防备,冷不丁被砸个正着,唔一声捂着脑门儿竖过去。

洪崖哈哈大笑。

气得洪文随手抓起什么,劈头盖脸就往对面扔,师徒俩大半夜不睡觉,嗷嗷叫着干仗。

闹了一阵之后,就听隔壁吱呀一声门响,睡眼惺忪的程斌披着棉袄出来敲窗户,“洪大人,洪师父,没事吧?怎么听着有人打架?”

洪崖一把按在小徒弟腰眼上,看他跟个乌龟似的翻腾不起来,闻言笑道:“没事儿,这小子半夜闹梦话呢。”

程斌哦了声,心道果然是洪大人,说个梦话都这样声势浩大的,记下来,一定要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