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第3/4页)

“嗯,朕当然也找了。”朱标的眼神穿过儿子,越过窗幔,投向这片天空,目光幽远:“朕三岁开蒙,自幼便以为父解忧而努力,迄今已四十余年。”

“朕做了四十年的好儿子、好大哥、也尽量去做了好丈夫,好父亲,或许还不够优秀,却也算是努力。”帝王褪去了高不可攀的气场,露出脆弱和踟蹰幽幽看着人的模样看起来柔软极了,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忽然在你面前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还扒拉着爪子邀请你摸一下,再摸一下。

这谁顶得住!毛肚皮就是一个深坑,一旦摸了这次就会想要摸下一次,摸完了还会想着埋脸甚至于靠着睡觉,这是多么危险的诱惑,而且火眼晶晶的木小白还一眼将那看着白实则黑的毛肚皮给看透了,他当然不会上当。

见儿子狼心似铁,朱标就叹了口气,用着宛如歌咏的语气和迷蒙的眼神道:“世界那么大,爹也想要去看看啊~如果说爹有什么错的话,那大概就是好奇心的错了。”

……你是猫吗?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省吗?感觉好敷衍,木白感觉自己的毛都气得要炸起来了,“爹,您刚到不惑,日子还长着呢,儿子也才刚及冠,这江山责任太大,孩儿承受不来。”

朱标含笑看了木白片刻,就见他摇了摇手指:“英儿,当真不成?”

“不成。”木白斩钉截铁。

“嗯……”朱标沉吟片刻后,道:“父皇退位之时,疏浚了黄河,朕退位时也有一件想做的事。”

男人含笑注视着儿子,用温柔又坚定的语气道:“英儿觉得,废除丁税可好?”

木白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沉吟好半响后才叹道:“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了,总要试起来。”和儿子的迟疑不同,朱标倒是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朝廷班子很有信心,他慈爱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虽然一伸手摸到的是个硬邦邦的发冠,却并不影响他的心情,朱标的声音相当柔和:“万事开头难,爹给你开个头,后头你继承下去,总能容易些。”

朱标这么说并非无的放矢,废除丁税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牵扯极广的大举动。

大明如今的国家收入来源除却盐茶以及各项专营外主要有两块,一个是丁税,另一个则是田税。

比起特地绘画鱼鳞册,严格探明土地情况的田税,丁税的收取要简单粗暴的多,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有个年龄和性别的划分,一旦到了年岁,便要缴纳对应的税额,这个税额从出生开始缴纳,一直要缴纳到耄耋之年,无论天灾人祸都不会减免。

因其特性,丁税看似是最平等的税法了,因为无论贫富,只要是人只要没有残疾都要缴纳这笔税款。

但恰恰相反,其实这种平等才是最大的不平等,尽管人口税的税负并不高,但这一税款对于富人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于穷人来说却有可能是需要咬牙坚持的难题,比起有农田才需要缴纳的田税来说,人口税简直就是跗骨之蛆,一个不好更是成为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实上,自秦汉时有了人口税至今的两千余年间,不少穷人就是因为无法承担孩子长成前的税负选择将孩子溺毙或是遗弃,也有不少人为了躲避这一税负,最后将自己卖给了豪绅富户,选择成为家奴。

其实历朝历代都知道这一税负于民不利,但却很难动手去改进,因为丁税是如今所有的税务体系里最简单的一种收取方式。

因为简单,所以稳定,也没有太多可以操控贪腐的空间,对于国家财政来说,无论是收缴还是核对上它比之田税以及其余的税负都要简单太多,这就相当于一个固定额度已经被锁定了,帝国财政有了保底。

正因为此,即便朱元璋当年也是饱受丁税之苦,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将这一制度传承了下去。在明初那个计算以人脑和算筹,就连算盘也才刚普及不久的时代,着实没有更多的力量去进行更复杂的税务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