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宅(第2/7页)

凯平一直住在宾馆里等待。

我一连两天在橡树路上徘徊。这一次再让梅子约她出来似乎不太得当,可又不愿直接闯进那处院落。然而就在不久前,苦于凯平的杳无音讯,我就像现在一样犹豫着,想着是否再次面对那个严厉的父亲——我担心一提到儿子就会激起他的满腔怒火,然后将我粗暴地赶出来。如果凯平再无消息,我也许会不顾一切地走进这个大院——因为我没有其他办法,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啊。我在通向那个大院的路口不由自主地走动着,或许期待着她从里边出来。后来我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到能看到那扇灰色大门的地方。这样待了一会儿,我干脆鼓了鼓勇气,再次往前走去……

与我想象的稍有不同,岳贞黎比以前和蔼得多,人也似乎胖了一些。他对我的到来略有吃惊,先是谈了几句“你岳父”,然后就兴致勃勃地领我看起配楼旁边新添置的几个盆景。“你岳父那儿也有一盆这样的,”他指指其中的一棵苍老的松树,“我已经有一阵没去他那里了,就因为忙着莳弄它们。里面学问大了。”我心不在焉,敷衍着,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配楼。我认为新婚的人就住在那里。他很快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唔”了一声,搓搓手,引我到主楼客厅里去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始这场谈话。客厅的门敞着,从这里可以望向宽阔的楼梯,这样无论谁从楼上走过都可以看得见。我正琢磨什么,岳贞黎突然问了一句:“见过我那小子没有?”一句话问得我措手不及,我还以为他已经知道儿子回城了呢——镇定了一下才觉得这不太可能。我摇摇头:

“没有。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搬回来住了呢。”

岳贞黎嘴角凝了一丝笑意,“他回来?他不会。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打溜溜呢”。

“打溜溜”就是流浪的意思。我赶忙说:“不会,凯平一身本事,他干什么都会是一把好手,您完全不必为他担心的。”

“这个小子……”他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儿原来有一帧凯平更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的小伙子刚二十多岁或者更小一点吧,人更瘦削然而精神头儿十足,穿了飞行服。多棒的家伙,多精彩的生命!我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起来。我在想:如果帆帆在这儿看到这幅照片,她会怎样呢?忍住思慕、一阵阵的思慕!我绝不相信她的心底会没有凯平——就此而言,做父亲的没有及时将其从墙上摘除,也算一个不小的疏失吧。

轻微的脚步声。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一个人——是帆帆,她从楼上下来——我不可按捺地一下站起来,喊:“帆帆。”

她转过脸来,目光与我的一对,马上“啊”了一声,很快走过来——她进门后才看到岳贞黎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略有惊讶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退到门旁站着。我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比起上次见面,仅仅隔开了一个月,她的身体已经明显地胖了一些。不用说这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的脸色也有些变化,好像五官都比过去变大了。

“梅子姐忙些什么?好久没见了,请她过来啊!”帆帆的声音很大,但不像过去那样清亮。这提醒我她是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了。

因为岳贞黎在,我没有多少话可说,只“嗯嗯”应着。可是他并不打算离开,并且一直待到帆帆退出去。我发现她走开之后,他的目光就时不时地往外望着,好像再也无心和我谈了。显然,我这一次不可能再和帆帆单独交谈了,心里有些沮丧。

出门时看到了田连连,他正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浇水。这个人还是剃着光头,还是默默的,从侧面看没有一点变化。

回到宾馆后,我将所见所闻一丝不漏地向凯平说了一遍。他没有做声。我说:“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帆帆因为意外怀孕了,这才不得不抓紧时间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