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大争(26)(第6/8页)
但,这世上并没有十成十的把稳之事。以常理推断,姜夫人不该是奸细。万一她是呢?
直到此时,谢青鹤这颗心才真切地放了下来。
只要姜夫人不是奸细,刺杀詹玄机的人就不是她,这一连串事件也都与她无关。
“阿母与叔母在何处?”谢青鹤问。
常朝拉他进屋,将门掩上,说:“在里面。随我来。”
这里是姜夫人的居处,谢青鹤小时候常来常往,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常朝带着他走到后边,那里有一间很狭窄的屋子,原本是用来放被褥箱笼的小仓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进出。
还未走近,谢青鹤就听见常夫人的声音,似乎在劝说姜夫人:“……总会随着阿姊。也不到那时候。丛儿和隽儿都会想办法,阿姊要放宽心……是九阳吗?”
常朝连忙答应:“是。小郎君来了。”
常夫人也很高兴:“对不对?丛儿来了。”
常朝将门推开,屋内黑漆漆一片,半点光亮也无。谢青鹤只能勉强看见姜夫人与常夫人的身影,常夫人陪坐在一旁,起身来和谢青鹤见礼:“丛儿来了。太黑了,九阳掌灯来。”
常朝又转身去找灯火。
谢青鹤慢慢适应了这间小屋的黑暗,慢慢走到姜夫人身边:“阿母?”
姜夫人背对着门坐着,也没有回头看谢青鹤一眼,更没有与谢青鹤说话的意思。
谢青鹤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情绪。往前面瞥了一眼,常朝给两位夫人准备了一个火盆,在这个狭窄的小屋内足以保暖。谢青鹤与姜夫人之间隔了一张长几,他在这边坐下,沉默片刻,不等常夫人打圆场,他说:“阿母坐在这里不冷么?”
常夫人一愣。
姜夫人已经听懂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过来吧。阿母这里暖和。”
这时候常朝捧着灯烛进来,屋内多了一抹暖黄的光芒。
谢青鹤动手将长几撇到一边,依着姜夫人的身边坐下,姜夫人就用她宽大的裙摆盖住谢青鹤的膝盖,又吩咐常朝:“把火盆挪到小郎君身边。”
常朝挪火盆挪得明显夹带私货,那火盆看似离谢青鹤近了一分,实际离常夫人更近两分。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偏心,姜夫人和谢青鹤都没当一回事,常夫人哭笑不得。
“我本不该叫你这么为难。”姜夫人说。
谢青鹤并不清楚姜夫人的心思,这会儿也没说话,静静听着。
“从我出生之始,懂事之初,就为我的门第姓氏所骄傲。我是家中长女,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精擅六艺。我也知道,在某个好日子,我会披上嫁衣,带上家族的善意,去与身份地位足以与我匹配的君子举行婚礼,此后绵延子嗣,做母亲,做祖母,终此一生。”
“只是阿母的婚事,一开始就没弄对。”姜夫人没有细说她被陈家逼婚抢亲的往事。
“我五岁的时候,茜姑就被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与她一起长大,她照顾我的一切,知悉我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几颗痣,她知道,我不知道我几时开始发胖,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我父派来相州的死间,她知道,我不知道。”
“我的使女,我的仆妇,我的女护卫……我以为她们都听我的命令,敬爱我,尊重我,服从我。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们不听我的话,她们听茜姑的话,听我父的话。”
“茜姑教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姜夫人突然将长几掀翻,上面的饮食灯台都在瞬间被打翻在地,囫囵滚了一地。
“我十岁便读《左传》,岂不知道人尽可夫的道理?!当日兵临城下,舍我全家,阴谋奸细于我身周,整整十二年!从未对我泄露一句真相!直至失风之时,只管对我说‘人尽可夫’——如此亲族父母,与禽兽何异?!我便只有这一个父亲,还得替他死几次?!”姜夫人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