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悲怆(第2/3页)

但祝微星却停了。

就在观众无语,评委可惜,主办方抓狂,纷纷以为他是打算退赛之际,15号选手深呼一口气后,竟然说:“我想重来。”

按他刚才那表现,重来并无太大意义,评委基本不可能再给他高分。有两位便频频摇头,表示不同意,但董树声和赵炳然却示意可以,愿意再给一次机会,毕竟符合大赛规则,只看最后一位评审的意见。

那是个外国老人,半决赛场,主办方特意从Y国邀请来的国际知名钢琴大师西尔维奥。他与中国有些渊源,并会一些中文,而场内其实不少其他器乐的参赛者是冲着他的名号来的。

此刻,西尔维奥瞧着祝微星,一语道破:“你不太会贝多芬。”

祝微星坦然承认:“是。”

西尔维奥:“所以,有必要再继续?”

祝微星没在老人严肃的质问下发憷,他认真的想了想,答:“有。”

场内一时被他这淡定态度惊到。面前可是西尔维奥,上世纪最杰出的钢琴家之一,台上这小子是多不知天高地厚?弹砸了还敢跟大师这样理直气壮,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没想到西尔维奥只是打量了他几秒后,竟然点了头。

大师都不怕浪费这七分钟,其他评委自然没了意见。

而祝微星在董树声鼓励的眼神中重新回到钢琴前,坐了两秒后,他勉力忍耐住高烧中的浑噩与不适,握了握酸痛至极的手,止住颤抖,再一次敲下了琴键。

“先生最近好吗?”

幽清的茶室内,阳光茸茸,清茶袅袅,师徒二人对坐相饮,一尘浮光暖静。

对座的老人形貌清癯,笑容温柔,他看着面前的青年道:“我当然好,你们都怕我寂寞,隔一阵就来看我,你这样,你师兄师姐也这样,连她的朋友都这样,是当我多爱热闹?”

楼明玥浅笑。

目光又落向桌上一排调律工具。

这么多年,琴房的琴都是先生自己调的,一台都舍不得假于人手,楼明玥实在怀念。

海鹰发现到他的眼神,表情一顿,本想转了话题,却听小徒弟说:“我最近练了一首新曲子,先生要听一听吗?”

海鹰一愣:“你……还弹琴吗?”

楼明玥点头:“以前弹琴是疲累,现在弹琴是消遣,本想完全戒了,但发现好难,实在心力交瘁时,弹一弹,日子就又能继续了。”

海鹰看着他比自己还削瘦的模样,不忍听下去,只说:“好啊。”

楼明玥弯起眼,竟露齿笑了笑,起身去了琴室坐下。

可当琴声响起时,海鹰却一下皱了眉。

台下的西尔维奥也在皱眉,因为祝微星的起手弹得和第一次一样,第一乐章的引子,依然冷静且平淡。

但细听又渐渐不同,像一声悠长的轻叹,延展出其后的絮语,又像命运齿轮的机械卡壳,自此开始艰难的轮转。

这首奏鸣曲是贝多芬二十八岁所作,当时他正深受耳疾所困,却不得不因为钢琴家的前途,掩下这个苦痛的秘密,独自面对未卜的前路。《悲怆》第一乐章的起始,便充满这样矛盾心酸的挣扎。强奏之后又减弱,弱奏之后又渐强,忽高忽低,往复旋转。像命运的高峰低谷,生命的崎岖无度。

但即便在如此沉郁的环境中,《悲怆》依然没有凄苦,它是倔强的,永不服输的,这在引子过后的快板部分便能感受得淋漓尽致。

若单论手法技巧,这曲子比起李斯特简单多了,可难就难在情感的把握上,音乐、节奏、速度、平衡,甚至是留白,都有其独特的排列组合,起落变换全靠演奏者操纵把控,在有足够演奏基础的支撑下,优劣的表现有时只在那微末的情感起伏之间。

想将贝多芬的曲子弹到极好,一靠天赋,二靠领悟,偏这是练习再多次都无法轻易做到的。那曲中的张力,只有感同身受者才能在演奏中深深呼应,而每一次音符的流泻,都仿佛是演奏者与作曲者一道燃烧出的生命,以换灵魂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