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包(第11/17页)

“很快我们就要飞到湖面正上方啦。”劳伦斯告诉孩子们,“瞧见没,田地全在这一头,树丛都在那一头。看啊,这一头是石灰石上的泥土地,那一头是前寒武纪地盾。一头是岩石,一头是芦苇。这就是所谓的界崖线湖了。”(劳伦斯学过,也热爱过地理,她一度以为他会当个地理学家而不是商人。)

这么说他们在移动,很慢很慢地。他们正飞过湖面。在右边,索菲看到奥布雷维尔铺展着,上有硅矿的白色裂隙。她的感觉,关于犯了个错误,遭遇了某个莫名其妙、难以表述的问题的感觉,并不曾消退。从金灿灿的空气中,她感觉到的并非灾难的来临,而是它的后果—仿佛他们全都被掸飞,消灭,团成小团,压缩成原子,可自己却茫然不觉。

“让我们瞧瞧能不能看到木屋的屋顶。”劳伦斯说,“我外公是个德国人。他在树林里造了房子,有点像一幢狩猎小屋。”他告诉飞行员。

“是吗?”飞行员说。关于沃格申家,他估计至少知道这个吧。

这种感觉—索菲意识到—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小时候就有过。一种真正的收缩感。你很小的时候经常会感受到这类吓人的强烈感觉,陷入这样的心理状态。就和头朝下吊着、走在天花板上、跨过高高的门槛时的感觉一样。小时候,这可是一种强烈的快乐,为何现在不再是了呢?

因为现在不是她的选择。她确定无疑地感觉到变化即将出现,而这不是她的选择。

劳伦斯把屋顶指给她看,木屋的屋顶。她心满意足地惊叹着。

仍在缩小,卷成令人难受的点儿,不过并没彻底消失,在这一步上她撑住了。她竭尽全力,在这一步上撑住了,而且对孙子孙女们说看这里啊,瞧那里啊,看啊,地面上那些形状,看啊,水里的影子和光线。

自个儿坐着就是我老婆的最大乐趣。

伊莎贝尔躲在几棵干瘦的白杨树的树影里,坐在汽车边的草地上想,今天这样一个愉快的家庭聚会之日,真是障碍重重,但她到目前为止都一一化解了。早上她醒来时,劳伦斯想做爱。她知道孩子们已经醒了。他们正在楼下戴妮斯的房间里忙碌,准备今天的第一份惊喜—一张上面有一首诗的海报、一首生日歌,以及一份给爸爸的抽象拼贴画。要是劳伦斯因为他们冲进来而被打断—或者被他们捶门的声音干扰,假如说她爬起来闩上门的话,那他的情绪肯定好不了。戴妮斯会很失望—事实上,会悲痛万分。这一天可就有了个糟糕的开头。不过,推开劳伦斯,跟他解释孩子们的计划,似乎也不妥。那样一来,无异于表明他们的位置先于他,他们的感受更让她在意。因此,最佳策略看来就是催促他赶紧完事,她正是这么做的。即使索菲在楼下走来走去,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地开开关关厨房的抽屉,让他暂时分了点神,她也仍旧不断地催促他。

“老天爷啊,她到底怎么啦?”他对着伊莎贝尔的耳朵喃喃道。而她只是拍打着他,似乎急不可耐,要他再猛点再快点。果然有效。很快就完事了。孩子们跑过大厅,发出模仿号角的一阵乱七八糟的喇叭声的时候,他正握着她的手仰躺着。孩子们推开父母的房门,举着一张巨大的海报跑进来,上面用五彩蜡笔精心写着生日诗。

“致敬!”他们齐声嚷着,一边鞠躬,放低海报。戴妮斯裹着一张床单,抓着一根裹锡箔的棍子,棍子一头粘了颗银色纸星,伊莎贝尔的大多数项链、链子、手镯和耳环都挂在它周围,或者戴在戴妮斯身上。彼得只穿着睡衣。

他们开始背诗。戴妮斯的声音高亢,声情并茂,尽管不乏自嘲。彼得念得拖沓,慢吞吞的,公事公办,还有点不屑为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