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第2/6页)

毛米蜷成一团正要入睡,炮楼下面响起凄厉的叫声:“杀人啦!”毛米站起来,将身子探出矮墙外,他看到三名举着火把、手执大刀的人在追赶一名老头子。老头被追上了,扑倒在地,那三个人围上去用刀砍他,他口中发出很响的呻吟。毛米一下子听出来,这位老人就是刚才在炮楼上的这个人。他全身发抖,赶紧蹲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毛米心里想,他不是村长吗?他们怎么敢杀村长?这三个人既然举着火把,就不是外来的强盗,而是村里人啊。毛米又记起先前有人对他说过,村长是在这个炮楼上等自己。怪不得他说:“你就替我守在这里吧。”现在他自己却遭此毒手。毛米感到自己的脑子乱了,他躺下来,将身体紧紧地贴着那矮墙,恨不得使自己同墙结合成一体,这样人家就看不到自己了。然而他又听到那几个人正在上楼!

但是他们没有看见他。其中一个踢了踢他那个装干粮的布袋,说:“这里也有一个小萝卜。”他们说的话都很费解,似乎在强调这个炮楼的重要性,又似乎对什么事不放心,要反复讨论。毛米的小腿被靠得最近的那人踏住了,但他毫无感觉,还是在不停地说话。毛米听到一个人提到“流县”,另一个人提到“入口”,这两个字眼夹在那些听不懂的话当中。被那人踏住的小腿又疼又麻木,毛米看见刀光一闪一闪的,他心里想:“就当这条腿死掉了吧。”可这样想也不能减轻痛苦,他几次差点发作,又拼命忍住了。这时,又有一个人往毛米这边走过来,一脚就踩在他的脖子上。毛米叫出了声:“杀人啦!”

“那么就让他掉下去吧。”

那人说了这话之后就松开了脚,另外一个人也松开了脚,他们三个人一块说着话下楼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毛米才敢坐起来,他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干粮袋,那里面的干粮都被踩碎了。他还找到一个棉垫,可能是村长用来做坐垫的。毛米坐在这个很厚的垫子上,背靠着墙,感觉到舒服多了。微风将煤油味儿吹过来,他又想起了两天前发生的惨祸。他那空虚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抹也抹不去,这就是也许他根本不是那家人的儿子,他们打发他去弹棉花,其实是将他永久地排除在家人之外了。关于那场山火,山下的人没人能说得清实际上是什么样一种情况,所以毛米也没法想象。可是刚才村长用马灯向他打信号的时候,他心里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去遥远的县城,却是回到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当然,他不愿意想这种事,就将那种情绪压下去了。后来他用石块砸破马灯,也是为了砸破一个不好的梦吗?

当他说要去流县时,师母虽心中疑惑,却又有点兴奋。她眨巴着两只昏暗的小眼说:“如果我不是又老又胖,走不动路,我就同你一块去了。”她还嘱咐毛米说,如果走不动了的话,爬也要爬到流县。毛米想道,师母是不是认为如果他走回头路就是死路一条?毛米一想到师母就伤心,一伤心就有了睡意,他很快睡着了。

他被一声炮响震醒了,朦胧中看见炮手坐在大炮的后面抽烟。毛米刚上来时,这里什么都没有,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门炮和炮手。毛米好奇地向着炮手走过去。炮手划燃一根火柴在毛米的脸面前晃了一晃,说:

“你是那边来的吧?好啊。那场山火,是由我放炮引起的。别看离得远,你们的村子就在我的射程内。”

“叔叔,您是这个村里的吗?”毛米问他。

“村子?嘿嘿,村子不过是个假象罢了。你以为你看到的真是一个村子?其实我们都住在地下。你这个小萝卜,到处乱钻!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