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意志(第6/14页)

经理推开他,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物业办公室里空空的,只有管道工在长椅上睡觉。花匠的到来惊醒了管道工,他揉着眼坐起来,对花匠说:

“你挨到现在才来,经理骂了你一早上,说你是寄生虫。我听不太懂,为什么说你是寄生虫?莫非你伪造了账单发票?”

花匠不想理他,走到角落里拿了耙子、铲子和一小捆做支架的竹子,他要将这些东西放到楼上去,免得被人偷走。

他出门时听见那管道工冲着他的背影说:

“我们这里可不是养老院!”

他想,经理到底为什么事对自己不满?花园打理得很好,景观几乎无懈可击,除了今早这一次,几年里头也从未生过毛毛虫。

一想到毛毛虫,他就着急起来了。他背起杀虫剂罐子跑进花坛,可是经理又坐在花坛边上了。经理一脸假笑,说道:

“没必要吧,你看看哪里有虫子?”

他定睛一看,芍药全都精神抖擞地盛开着,毛毛虫们已不见踪影了。

“我早就想找你谈一谈了,关于你的工作态度问题。我委托了管道工小李来同你谈,你却拒绝了他。你有没有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病?”

经理边说边示意他放下杀虫剂的罐子。他紧绷着小方脸,仿佛内心充满了焦虑。突然,他用手指着天,叫花匠抬头看。天上阴沉沉的,并没有什么东西好看,花匠就在心里想,也许他是想试探自己是不是听他的指挥。

“你再仔细看,不但看,你还要仔细听!”他执拗地指着那个地方。

花匠不敢违抗,就仰着头看呀看的。当然,什么出彩的景致他都没看到,可是到后来,他的确听到了夜里听到过的那种电波,隐隐约约,持续不断……

“那是盲姐和保险公司的人在发电!”

经理难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到底愿不愿意成为这栋楼里的一员?”他的脸又板起来了。

“我?当然,当然!我渴望……”

“你就别渴望了。”他不耐烦地打断花匠,“你要将思想落实到行动上!”

他气冲冲地走了。花匠又听到电波的声音。他想,原来电波真是有声音的啊。可是那阴沉沉的穹窿里除了云什么都没有。经理说盲姐和保险公司职员在大厦里面发电,这是一种比喻吗?他回想起夜里看到的奇幻美景,身上突然起了鸡皮疙瘩,职员那多毛的小腿幻化成那些箭一般的光体,在脑海里的空中乱射。

他为自己的发现既兴奋又有点沮丧。他进入了一条黑暗的思路,当他用力思考之际,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迈向了地下室的大门。

但是有人把守着门口,是一位苍老的东北汉子,说话吐词不清。他不让花匠通过,他说里面的工作出现了“紊乱”,现在正在清理进出人员的身份。于是花匠的思路就断了,他仔细打量这位老头,说道:

“您是不是在林场工作过?”

老头立刻说了一大通。可是他一句也没听懂,只听出了两个重复频率很高的词:“坚持”和“放弃”。这时花匠突然记得这个人是伐木工,好像姓宫。那时候,他每伐倒一棵大树,林子里就会响起他那洪亮的狂笑。他沉默,粗野。

他匆匆地离开,来到大街上。城市在白天是平庸的,人来车往,俗气的色彩,俗气的气味,这些年里头,他从来就不耐烦逛街,逛街给他的感觉同刚来那一夜行走在管道森林中的感觉是一致的。他爱这个城市,只限于夜里。

“宝石大厦只为脚踏实地的人提供机会,她并不要求员工自身素质完美,哪怕是盲人和聋哑人,也可以在这里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说话的是管道工小李。花匠聆听着他的弦外之音,心里暗想,自己从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小伙子。他迟疑地问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