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第2/5页)
忽然又忆起当年在广东会堂时受训的日子。上任金兰鹤对他说:兵者不祥之器,然而该用还是得用。
一时间他热血翻涌,想重新扛枪造反,想杀进北京,把那灰蒙蒙的沙尘雾气劈出血,把那些欺负她的人一个个捅了。
“先借走。”他招呼几个老兄弟,冷静地说,“咱们上京探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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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你就让我亲一下嘛……那么小气,以前你没那么怕羞呀……”
宝良再次来探望到手的“未婚妻”,带一盒芝麻冬瓜糖,他自己吃得不亦乐乎。
林玉婵冷漠地说:“按祖宗规矩,定了亲的两口子婚前就不该见面。你阿玛研究那么多年理学,不会连这点都没教你吧?”
宝良一怔,苦恼地点头。
“今天回去怕是又要挨打了。”
说着,还有点自豪,觉得自己能冲破腐朽传统的阻碍,头破血流地追求爱情,跟林姑娘这种新派女子真是绝配。
他压根没觉得自己错。把姑娘害到这份上不是他本意,不能怨他,要怪就怪那个烂到根的朝廷风气;姑娘落难之后他积极营救,冒着家庭压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她争取了最舒适的生活,然后还以一个一品之家的旗人身份,给这个浮萍漂泊的姑娘送去终身寄托,让她有机会脱罪……
简直是大清第一厚道情种。虽然手段稚嫩了点,过程拖泥带水了点,但结局圆满就行了呀!
林玉婵嘴角扯扯,做出一个笑。
该敷衍还是要敷衍。起码宝良比较直肠子,她已经摸透了他的思维逻辑。比裕盛、比慈禧,都好对付得多。
就算真的迫不得已嫁给他,也可以挑个时机,演一出“亡夫诈尸”的戏,名正言顺地把这婚给离了。
她问:“你方才说,案情有变,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来审她的官差又换了一批人,重新从姓名籍贯开始问,还威逼利诱,暗示她承认不仅和文祥勾结,而且和恭亲王有瓜葛,是不是通过博雅公司,帮助某些京官往洋行里存银子。
林玉婵从这些语焉不详的指控里听出无数个坑,当即选择装傻闭嘴。受了无数辱骂的唾沫星子和几下威胁的拳头。
有人要把事闹大!
宝良听她这么一问,面露难色,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压下帽檐,悄声说:“恭亲王揽权纳贿,徇私骄盈,目无君上,我阿玛被几个翰林院的人说动,想试着通过这件案子,把那鬼子六给参倒……”
林玉婵觉得匪夷所思:“就凭一张伪造的洋行信?”
能把领班军机大臣、议政王、洋务派头头——恭亲王奕,给扳倒了?
宝良反问:“为何不行?”
她想起历史书上读过的材料。洋务派并非一帆风顺。因着触犯诸多满洲人利益,不少洋务派官员都始终被猜忌、被怨恨、乃至被弹劾陷害……
就说那个洋务代表恭亲王奕,一生也有几起几落,并非始终坐在那领头羊的位置上。
一封假信不足为道。但如果恰好赶上洋务派处于低谷的风口,一句说错的话,一桩行错的礼,都能成为开刀的借口。
宝良忽然离了座,扑通跪在她脚边,轻轻给了自己两巴掌。
“林姑娘,我该死!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已经去求了刑部的朋友,咱们尽快成婚,这样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府里去住,只要偶尔应付传唤就行了。也许不能给你脱罪,但若真要判你,我可以运作,找个家生婢子代替,不是难事……”
林玉婵越听越烦躁,一时间好像有点灵魂出窍,飘在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着宝良下跪的画面定格,看着他一张嘴开合,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仿佛一根细细的火线穿过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间又有暴力冲动。
忽然,几声竹板脆响,从胡同里飘进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