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4页)
尉迟锐沉默下来,良久突兀地道:“他生前很喜欢热闹。”
应恺说:“我知道。”
宫惟生前不仅喜欢看热闹,还喜欢制造热闹。这么活泼好动的人,最终却被孤零零埋葬在最深、最黑暗的地底,镇压封死,不见天日,他会怎么想呢?
会失望吗?
还是怨恨呢?
“宫徵羽被改葬在定陵最深处的事,全仙盟只有我、徐霜策、长孙澄风等极少数人知道。将这三具最危险的棺椁送进去后,本来我打算将巨门封死,从此再也不让任何活人踏足这门后半步……”应恺深吸了口气,才道:“谁知这时又迎来了第四具棺材。”
尉迟锐皱眉问:“谁?”
“……”应恺挪开视线,眼底映出跃动的火苗,半晌低沉道:
“徐霜策。”
尉迟锐愕然半晌,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谁?!”
“十六年前升仙台上,宫惟临死前对徐霜策说了对不起。他说,你永远都飞升不了,你这辈子的修为就到此为止了。”应恺定定地望着烛火后一望无际的黑暗,轻声说:“之后的那几年,我一直沉浸在自责、愧疚、悔恨和痛苦交织的情绪里,并没有心力去仔细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意义……直到某天深夜,懲舒宫大殿,徐霜策突然带着一具空棺踏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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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来独自修行,毫无进境,只觉厌倦。有时午夜梦回,想起那年升仙台上宫徵羽留下的话,仿佛冥冥之中竟自有定数……”
一轮弯月映照在大殿前,庭院如积水空明。应恺双手微微发抖,但徐霜策的神情和声音都平淡到了极点,仿佛在叙说他人毫不相关的事情。
“我此生无法飞升,总有一天会命丧黄泉。到那时我心有不甘,执念不散,一旦尸变必定遗患百年。所以你先将这具空棺送进定陵第九层,未来大限将至时,我将自行入陵封死墓门、卧棺静候。或许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应恺咽喉仿佛堵上了酸涩的东西,良久才颤声道:“对不起,其实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发现你们之间的摩擦不可调和,如果我早点察觉徵羽心里的不快和杀意,如果我能早点开解他、制止他……”
出乎意料地,徐霜策竟然笑了一下,尽管非常短暂:“不。”
“你最大的心障便是强自为难,为自己揽下太多责任。”他突然问:“还记得那年我曾经说,我后悔曾跟你一起进入那座桃林,要是这辈子从没遇见过宫徵羽就好了吗?”
应恺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记得,他还记得徐霜策从肺腑里激出的那一口热血。
“我现在不后悔了。”徐霜策轻轻地说,“我只觉命当如此。”
……
生为宿敌,死同一葬。
应恺长长地呼了口气。
“墓门终于关闭时,里面埋葬着四具棺椁。此后十余年间,尽管偶有活人入陵洒扫拜祭,但定仙陵里的上千具棺椁从来没有发生过异变,玄门百家也再没发生过惊尸的丑闻。”
玄铁巨门外群尸尖嚎声已经远去了,拖着沉重的脚步渐渐消失在亘古岑寂的陵寝深处。狭窄的墓道内,只有一豆火星在燃烧,随着应恺的叹息而陡然摇晃,带着四周墙上的投影也微微晃动。
“直到昨夜,我发现那块作祟的千度镜界碎片是复制品,实在无法解释这一切……只得亲自打开了陵墓的门。”
尉迟锐默然良久,才问:“你想看这事跟宫惟有关系没?”
“全天下最精于幻术的人是宫徵羽,最熟悉千度镜界的人也是宫徵羽。我必须来亲自看看他的灵魂是否还安息。”应恺声音发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如果当真跟他有关系,至少下一块镜片现世时,我可以亲自赶去……处理。”
谁都没想到,宫惟还好好躺在定仙陵里,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动静的上千具棺椁齐刷刷惊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