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0页)

乔不群虽没到这种地方来快活过,却早听人说这盐浴是风流浴,到了包房里,小姐在你身上一搓一揉,还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想去快活快活,又下不了决心,觉得这是堕落,尽管现在堕落不叫堕落,叫潇洒或休闲。乔不群心里痒痒,却还是咬咬牙,对小姐说:“我是来给客人买单的,不要服务。”转身走向墙角的沙发。

坐下不到一分钟,小姐端着两杯茶水跟过来,置于茶几上。乔不群怀疑小姐有什么动机,重申不要服务的声明。小姐坐到斜对面沙发上,悠悠喝口茶水,只是不声。乔不群这才注意到,小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很秀气,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唇,仿佛雨后的水仙花。这个比喻让乔不群感到滑稽可笑。还水仙花呢,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也许是觉得乔不群不太像恶人,小姐壮了胆子,小声问道:“先生笑什么?”声如银铃,嫩而脆。普通话也正宗,不太像桃林人,桃林人说普通话总会露出痕迹。乔不群说:“我这是笑吗?我没笑嘛。”

这时帘外又进来一伙人,咋咋呼呼的,嚷着要妹妹。有几个还认得,是工商税务的萝卜头。怕被他们发现,乔不群侧过头去,正好碰着小姐目光。老这么深仇大恨也不好,只得问道:“你贵姓?”小姐说:“姓马,叫我马小姐马妹妹都行。”乔不群又忍不住想笑了。马是干什么的?马是用来骑的。你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马,又从事这么个职业。

此邪念一生,乔不群便不出声地骂起自己来。人要想活命,甚至尽可能活得像样点,谋只饭碗也就成为第一要务。就是说任何职业包括至高无上的国家总统,说穿了也是饭碗一只,须先糊住自己嘴巴,再言为国家服务。当年苏东坡在杭州任判官,每每审问因冒犯王安石恶政而惨遭抓捕的良民,就觉得自己与那些阶下囚并无不同,发感慨道:不须问贤愚,均是为食谋。连佛家师徒传授道法,都以衣钵为信。衣是僧衣,是蔽体御寒的;钵是饭钵,是化缘饱肚的。师傅不肯传授衣钵,徒弟就做不了衣钵传人,混不到饭吃。

饭碗与饭碗之间没本质区别,都是用来装饭的,职业与职业之间也同样没什么高下贵贱之分。做小姐也是职业,何况出卖的是青春,卖了钱还得交费纳税。倒是乔不群这种公家人,没创造一分钱财富,还要吃税吃费。谁也否定不了,公家人吃下的税费里面,绝对包含了小姐们以不同形式为政府做出的奉献。两相比较,公家人不仅没比小姐们高尚,相反还带有一定的原罪,必须通过本职工作,给纳税人提供服务,来赎己罪。如此说来,作为公家人的乔不群耻笑马小姐,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想到此处,乔不群又不出声地自我批评起来,都像你这么看待小姐,岂不是大长小姐志气,大灭公家人威风?公家人肯定有意见。不是吗?你要怜香惜玉,要做柳永和贾宝玉,也得看是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不能滥施温情。

这么胡思乱想着,只听马小姐说:“先生还没告诉我,您贵姓呢?”乔不群说:“你说呢,我姓什么好?”马小姐笑道:“莫非姓什么,自己说的不算,还得人家来定夺?”乔不群说:“我这是坚持群众路线嘛。听你的,你叫我姓什么就姓什么。”马小姐说:“感谢您的信任!我想我姓马,您干脆姓牛得了,咱们一个当牛,一个做马,扯平了。”还写了电话,要乔不群想念她了,就打她电话。

这时高处长从包厢里出来了。老远看见乔不群坐在沙发上,便说:“乔政府你没进包厢?”乔不群不想被人看成正人君子,如今正人君子已不大有人瞧得起,掩饰道:“哪里哪里,刚从里面出来。”指指身边马小姐,说:“你问她,我们还挺谈得来的。”这话倒不假,马小姐赶紧点头肯定。乔不群又故作亲热,在马小姐脸上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