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9页)

我该怎么描述它呢?我被一种可怕的孤独感包裹着。城市和住宅里、广场和街道上的人们及其生活,与我和我的生活之间,始终存在一条巨大的裂隙。什么地方出了意外、报上的头版头条报道了什么,这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哪里有节庆活动、出殡送葬、定期集市和音乐会——这一切有何意义?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奔出房门,在森林里、山丘间、公路上漫游闲逛,草地、树木、农田都缄默不语,它们望着我,用无声的语言恳求我。它们寻求交流,它们有自己的义务,它们想要问候我。但是它们只能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理解它们的苦恼,并且感到痛苦,因为我无力解救它们。

我去看医生,并带去了详细的描述病情的文字记录,试图向他诉说我的苦恼。他读了那些记录,问了几个问题,并为我检查身体。

“您健康得很,简直让我嫉妒。”他称赞道,“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试着多读点书、听听音乐可能会使您高兴起来!”

“由于职业关系,我每天都要读一大堆新东西。”

“这么说来你需要到室外去活动活动,或许会对您有好处。”

“我每天要散步三四个小时,假日里至少比这走得多一倍。”

“那您就得强迫自己同别人打交道。您有变成隐居孤僻的人的危险,而且会越来越严重。”

“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眼下,您越是不爱与人交际,就更得强迫自己去同人们接触。您目前的状况还不是病,在我看来还不算严重;但是,如果您在社交方面仍然不积极的话,总有一天会失去精神上的平衡。”

这位医生非常同情我的状况,而且出于善意,他向我推荐了一位学者,这位学者的家算是文学界和知识分子小圈子活动的中心场所。我来到他家。人们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对我非常友好,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亲切的,于是我便经常登门造访。

在一个晚秋寒冷的夜晚,这里只有一位年轻的史学家和一位苗条的黑发姑娘,没有其他人在。这个姑娘为我们看茶,一直滔滔不绝地说话,还影射讽刺那位史学家。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弹钢琴。然后,她又告诉我,她读过我的讽刺小品,不过并不怎么欣赏。我觉得她很聪明,但有点太过聪明了。我没留多久便回家去了。

在这段时期,渐渐地,人们发现我经常在酒馆里泡掉很多时间,于是他们打听到我确实是个酒鬼。他们能有这样的发现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流言蜚语在学术圈里最为盛行。况且,这个让人丢脸的发现丝毫不影响我去拜访学者一家,反倒使我成为一个求之不得的对象,因为恰逢当时戒酒运动正如火如荼,那里大多数的女士和先生们都是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戒酒协会的成员,对每一个落入他们掌心的罪人都喜出望外。有一天,他们第一次彬彬有礼地向我的个人习惯发起进攻,我只记得他们说:频繁出入酒吧是件粗俗丢脸的事啦、酒精中毒的危害啦——所有这些观点都是站在卫生、伦理和社会的立场上——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他们还邀请我参加协会的戒酒活动。我受宠若惊,因为迄今为止,我对所有此类协会及其活动和他们为之努力的东西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当天,无论是协会的会议还是伴奏的音乐,都不乏宗教的弦外之音,让我觉得像一场闹剧,而且我也没有试图掩饰我的这种感觉。后来一连几个星期,他们都对我胡搅蛮缠,强求我戒酒——当然是用一种再友好不过的方式——直到让我觉得这事无聊透顶。一天晚上,当同样的规劝例行公事一般从头上演时,我陷入绝望之中,并且坚持用很大的声音请求他们放过我,别再对我喋喋不休。那个年轻姑娘也在场。她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话,末了还鼓掌叫好,只是我当时心烦意乱,并没有对她多加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