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11页)
我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很多重要的品格。从我母亲那里,我继承了谦虚谨慎的处世智慧、对上帝的忠诚以及冷静寡言的性情,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优柔寡断、不善理财的特点,并且清楚地意识到我喝酒的本事。尽管如此,我的好酒量在我未成年的时候还没有表现出来。外表上,我继承了父亲的眼睛和嘴、母亲缓慢而沉重的步态以及她的体魄和力量。尤其是父亲,或者说我们那里一般而言的大多数人,都赋予我农民自然而然便具备的聪颖与狡猾,同时他们将那种忧伤和毫无根据的压抑感一并给了我。由于我命中注定长期远离家乡,置身于陌生人中间,在旅途中我反倒觉得更加自在、更加无忧无虑。
带着这些性格特质和一身新衣,我开始了我的生活之旅。父母赋予我的天赋在重要时刻给予了我很大帮助,因为从那时起我就远走他乡,踏上旅途,开始自谋生路了。但是还是有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无论是通过科学还是世俗生活从来没有将其更正弥补。尽管我善于攀爬高山、一口气划船能超过十小时,如果迫不得已我还能徒手杀死一个成年男子,但是对于生活的艺术,我到现在仍然无能为力。我早年的生活只限于跟土地、野花和动物打交道,这便是我全部的社交活动。即便是今天,我那些狂野不羁的梦想仍然可以证明我是多么地倾向于一种纯粹的动物般的存在方式。我经常梦见自己像一只小兽一样躺在滩涂之上,通常是变成一只海豹,我强烈地意识到那种快乐自得的感觉,以至于醒来以后,当我作为人类的尊严恢复之后,我的心中感觉到的不是作为人的骄傲或喜悦,而是深深的悔意与遗憾。
我接受了通常的预备学校教育,尽管食宿免费,学费也全免,却有人为你的命运做决定,他们要我成为一名语言学家。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这是为什么。再没有比这更无用、更无聊的课程了,我跟这些学校教育完全格格不入。
我的学生时代很快就过去了。时间就在打架和上课之间交替度过,有时我也觉得想家,有时又对未来充满放肆大胆的梦想,或者希望自己献身于科学的崇高与神圣。期间,我那与生俱来的懒散惰性也会突然发威,让我陷入各种麻烦当中,直到它被某些新的做事的热情挫败为止。
“彼得·卡门青,”我的希腊语老师说,“你真是个又顽固又一根筋的家伙,总有一天你会弄断自己的脖子。”他说这话时我得以从近距离仔细观看这个戴着眼镜的矮胖子,心平气和地听着他对我的未来进行判决,觉得他很搞笑。
“彼得·卡门青,”我的数学老师这样评价我,“你在浪费时间方面简直是个天才,而我感到遗憾的是再没有比零更低的分数了。我估计你今天的作业也就值负二点五分。”我瞧着他,替他惋惜,因为他是个斜视眼,而且我觉得他好无聊哦。
“彼得·卡门青,”我的历史老师有一次这样说道,“你不是个好学生,不过你仍然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历史学家。你很懒,不过,你懂得如何区分重要的事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孰重孰轻。”
这些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我仍然尊重我的老师,因为我认为他们掌握了科学的奥秘,而科学对我很有威慑力。尽管我的老师们对我的懒惰众口一词,但我仍然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并且使我的学习成绩总是处于中等偏上的位置。诚然,学校和学校所教授的科学知识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而成的,非常不全面,这一点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而我也只是付出我的时间、虚度时光而已。我猜想,过了这段预备学期,我一定会进入纯正的智慧的领域,接触到真正清晰而完整的科学真理。一旦我到达这一领域,我将会发现历史上那些黑色谜团的含义、国家战争的意义以及那些困扰着每个灵魂的令人恐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