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人前言(第7/9页)
音乐会结束后,我又在大街上看到他,并且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他把身体裹在斗篷里,闷闷不乐看似疲惫地往我们住的方向走,却又在一家旧式小酒馆前停下,犹豫不定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我突然冒出了某种冲动,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他坐在吧台后面一个房间的桌子边,老板和侍者看似熟稔地跟他打了招呼。我也向他问候了一声,在他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我们在那里坐了有一个钟头,期间我喝了两杯矿泉水,他要了一品脱红酒,然后又要了那杯一半的量。我提到在音乐厅看到他的事,但他并没有接我的话茬儿。他看着我要的矿泉水的瓶子,问我是否喝点酒。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说我从来不喝酒,这时以往那种无助的表情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你说得很对,”他说,“过去好多年以来我试着克制自己,也进行过斋戒。现在我越发感觉我自己像个水瓶座,这是个阴湿的星座。”
我带着一点开玩笑的心态去注意他话里的内涵,而且发现他跟看上去不一样的是他竟然真的相信星座,而就在那一刻,他迅速恢复成之前那种温文尔雅的语气,这种口吻经常让我感到受伤,他说:“你是对的。不幸的是,我连那种占星学也不能相信。”
我起身告辞。等他回到我们的住处时已经很晚了,但是从脚步听得出来,他依然像平时一样,没有直接上床睡觉,而是在起居室待了超过一小时的时间。从我的房间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动静。
还有一个晚上令我难以忘却。姑妈出去了,我独自在家,这时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可爱的姑娘,而她立刻求见哈勒尔先生,我认出了她就是他房间挂着的照片中的女孩。我给她指了他的房间就立刻离开了。她在他的房间待了一会儿,后来我听到他俩一起下楼出去了,开心地有说有笑。我非常惊讶于像他这样的隐士也有爱的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年轻漂亮、优雅大方的女孩;于是我对他和他的生活的所有猜想都落空了。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就只身归来,疲惫地拖着身子上楼,步态沉重且低落。几小时的时间里他都在起居室里轻轻踱步,就好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狼。整个晚上,几乎到黎明时分他的房间还亮着灯。我对那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只能说这么多。再一次我看到他在这位女士的公司里。那家公司位于镇子的一条街上。他俩胳膊挽着胳膊,看起来非常高兴,我惊奇地发现他那张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面孔其实非常有魅力——甚至露出了天真的表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这样年轻的女孩喜欢上他,以及我姑妈为什么会对他有所偏向。尽管如此,那天他晚上才回来,依然像平时一样显得难过和沮丧。我在门口遇到披着斗篷的他,就跟之前几次相遇一样,他拿着一瓶意大利红酒,拿着它大半个夜都坐在该死的楼梯上。这情景使我觉得伤心。他这是过着多么孤立无助的生活呀!没人安慰、得过且过。
至此我已经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似乎对于他那种具有自杀倾向的生活无须多言。但我仍然难以相信他会在付清了所有的欠款之后没留下一句有征兆的话,更没道别就离开了我们的镇子,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但我们依然留着他走之后寄给他的一些信件。除了一份手稿,他什么都没留下。手稿是他住在这里期间写的,他还留下了几行字,说明我可以随意处置它。
我无力分辨他的这份手稿中有多少是真实经历。我毫不怀疑其中大部分是他虚构的,虽然我是被迫接受了他的邀请。它们更像是他的精神事件的真实演绎,他试着以一种经历了具体而真实的事件的形式将其表达出来。在哈勒尔的小说中,有一部分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他待在这里的那段时间之后,但我毫不怀疑即便那一部分也是以真实的事情为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