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殊死(17)(第7/9页)
邹吾不解:“为什么你要把极乐坊压在向繇名下?”
“不压能如何?反正都是给人做嫁衣裳。辗转腾挪,这辈子不就是这样嚒?”
说着他嗤笑一声,很是轻蔑,“侯爷且也别可怜我,我若是你们阵营,来日也免不了这个下场。历朝历代,朝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变在即,便取之于商,夺财于商,这道理我懂的。陆数陆大人讥讽我坊中女儿,说’无事美人点缀,有事美人顶罪’,他说浅了一层,他没算到极乐坊,没算到我,说来我的营生,与那婊子娼妇,又有何差别?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我只是没料到,没料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罢了……”
邹吾听了一阵,缓缓应,“先生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
这一次,换做夏舟沉默了。
邹吾:“先生不甘心的。因为先生心里清楚,若不是在向繇手下卖命,你未必会落得今日下场。若真的在含章太子手下,或许你这极乐坊还会改头换面的一天,还可以再昌盛二十年。”
夏舟:“你在说我嚒?大可不必罢,日照已过正午,心血倾尽半生,我早就过了可以左右逢源的年纪,况且含章太子真的不介意?假若你们今日成事,他就真的不介意小飞将军?”
邹吾一愣,似是没有料到:“我们两派,先生竟自对飞将军?”
因为夏舟许多计策都发于暗室,平日人又低调得不行,所以除了经营之才可以确定,他的谋策之才,辛鸾和邹吾任谁也掂不出斤两。
可邹吾不知,这脱口而出的比对,现实的待遇简直天地悬殊地让人难堪,夏舟扭过头,冷冷打断:“侯爷请回吧!”
邹吾却立刻抓住破绽,“既然先生这样想,那我就不得不劝了:先生自诩有大才,何不弃暗投明?”邹吾的辞色从未这般锋利,几乎是毫不忌惮的,刀刀见血,“向繇何许人也?用人而不信人,刚愎自用,近则执敲扑如待家奴,远则弃之如敝履!可含章太子又是怎么待身边人的?国士之才,国士待之,知效一官,多恩厚赏,荣辱与共,不言猜忌,便是女官近卫,也无不悉心调教——先生看看自己,再看看徐斌徐大人,这一切还不分明嚒?”
这个对比可真的是太过诛心了。徐斌老吏积习甚重,和夏舟相比无论是聚粮财之能,还是谋策之计,甚至是风度样貌,都不可同日而语。
可不可否认,在外人来看,夏舟与徐斌所谋,确实相差不大!
仿佛是脸上生满烂疮而不自知,忽然间揽镜自顾瞧清了自己的模样,夏舟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厉高亢的大笑,猛地站起,操起手中古琴,奋力地砸在台阶之下!
江水滚滚,焦木古琴应声发出悲哀的鸣叫,一声下去,弦不断音不绝,竟是不甘殒命!可第二摔,第三摔转瞬而至,夏舟揸开五指,狠狠地将心爱之物掼在地上,终于,第四摔,古琴拦腰而断,那一刻的琴音悲鸣竟好似孤魂厉鬼,呼啦一下子,骤然划破了夜空!
“国士之才,国士待之,国士之才,国士待之……!”
夏舟疯魔了一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声音竟有无比的凄楚,“是啊,徐斌!徐斌!时疫前每五日便要来一次极乐坊的胖子,他都比我得重用!……五年,五年啊!百姓争粮不足,独我一人供养南境大军粮草后勤十之有四,各级官员有一,向繇以巨灵宫、朝廷开支为由分润有三!唯剩两层利润再投入艰难维持至今!这偌大的南境,偌大的渝都,向繇所用一丝一梭,你们用的一餐一饮,哪里不涂我的心与血?!可我算什么呢?我算什么呢?南君眼也不眨地就把我推了出来,眼也不眨地就把极乐坊送出去,只换了一句应答,’极乐坊而已,殿下贵为太子,天下都是您自家产业,不必臣的答允,让人来吧。’’极乐坊而已……极乐坊而已……!’我供养他数万大军,原来我只是在他眼中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