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2/3页)

魏星当年是比我还浪的浪子,却是我们这群人里第一个结婚的,我们一行七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去兰州,男的全要给丫做伴郎。那时候我和老二都没什么做伴郎的经验,所以对婚礼上播放《男儿当自强》,所有服务员端着卤水拼盘喊口号的环节啧啧惊叹,后来曲风一转,港台爱情歌曲次第绽放,老二激动得花枝乱颤、泪雨横飞……后来魏星离婚了,我总怀疑这是老二带来的衰运,连傻X魏星都在台上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你丫哭个什么劲啊!

魏星离婚之后没几个月,我的前女友柯依伊结婚摆喜酒,邀请所有老朋友齐聚京城,连我都收到了一张刺眼的血红喜帖。我本来并不想去,但是我和柯依伊的几乎所有大学好友都答应去了,这是毕业五年来我们这个小圈子聚得最全的一次,所以大家纷纷给我打电话,让我把心态放平和,前度再见亦是朋友,还是来一趟吧。于是我也订了机票,赶了过去。

在小伊结婚的前夜,我又一次见到了她,身形没变,着装和神态成熟了许多。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就只是客套地微笑着看她。晚餐席上一片欢腾,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我隔着老友们洒落的酒帘望着对面的她,相顾无言,只能把冰凉的燕京啤酒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第二场集体去唱歌,我唱了《雪候鸟》,她唱了《催眠》,那都是我们在一起时最爱的歌曲。唱着唱着,我和小伊就坐到了一起,她把头悄悄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像我们曾经最熟悉的那样。过了12点,老友们嚷嚷着找个酒吧进行第三场去,我和柯依伊趁乱溜了出来,席地坐在东三环边儿上说着醉话。她问我:“方鹏,你知道为什么你毕业的时候我追着火车跑那么远吗?因为我知道你这一走,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把小伊送回家,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北锣鼓巷,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地挤在一个房间里诈金花,见到我回来了,他们各怀鬼胎地冲我笑了笑,然后继续赌博。我抽完一支烟,起身踩灭烟头对他们说:“哥儿几个,明儿跟我抢亲去吧。”大伙儿连忙按住我:“冷静,千万冷静!”许宁说:“你说你抢了亲干吗呢?结婚?”

小马从旅行箱里翻出一包芙蓉王和半瓶黑方。我们把烟抽光了,把黑方又放回原处。大伙儿昏昏欲睡,但都还硬挺着听我絮叨,听我说我当时怎么觉得不应该再和小伊继续了,听我说两个独生的孩子、两个不同的城市、两个不能远离的家庭……最后,老二实在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他在床上翻个身爬到我面前大声说:“方鹏,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那时候已经不爱柯依伊了!”

是吗?我那时候已经不爱她了吗?

我怎么觉得,时至今日,我还那么爱她,爱到深入骨髓呢?

我们的记忆其实是很不靠谱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的回忆到底是不是和真实一样。我们都会不自觉地忘记一些不愿记得的东西,甚至去粉饰它、修改它。因为过去早已经失去,回忆也不过是属于眼前的一段情绪、一段幻影。怀念旧情和重新开始的爱,分辨起来,谈何容易。

第二天,大伙儿组团去参加柯依伊的婚礼,除了我和魏星,他刚刚受了离婚的伤,到那时还见不得“花田喜事”。中午,我俩待在南北锣鼓巷交界处的一家川菜馆里,等着婚礼现场的直播,老二一会儿给我们打一个电话,说:“哎,我们已经准备好一个小包子,里面塞的全是芥末,待会儿新郎过来,非呛死丫个孙子!”“哎,那新郎傻大高,眼镜男,长得跟你似的。”“哎,方鹏,连张倩都说,这新郎长得跟你有点儿像嘿,你现在是不是特得意?”

“滚蛋!”我说,“我就问你,你觉得这男的是过日子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