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根腿毛(第4/5页)

凌霍不和任何人说话,不愿意和其他人如狗一样争抢食物。他饿着肚子,直到一个走失的中国小孩来到这里。

一百多个人里,只有他和凌霍会说汉语。他每天缠着凌霍,睡觉和他挨在一起,抢来吃的塞给凌霍一半,凌霍不搭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一整天。

他说中国有许多好吃的东西,说有机会带凌霍去中国玩。

他说他的爸妈一定在找他,到时候就可以救他们出去。

他和凌霍说他有点怕,第二天他死在笼子里,脖子被卡在铁架上,眼睛死死地瞪着。

进入地牢的第六个月,凌霍被粗暴地推进笼子。对手是那个最强壮的大个,秒杀他的身高和体格。

凌霍像那两个小孩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被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在痛,他的手摸到地上凝固的血,仿佛还能看到那些人的死状。

大个扯起他的头往地上磕,晃动间看到看台上郤振海和两个继兄在笑,凌霍从袖子里滑出藏了半年的刀片,割破了大个的喉管。

他躺在一层层血堆积起来的地上,大个捂着脖子,鲜红的血喷了他一脸。

那时他刚满七岁。

那个小刀让凌霍成了整个斗兽场最忌惮的人,也是最觊觎的人。

几天后,他在睡觉时被一群人按住手脚和嘴,抢走了他的刀片。那些人因为夺刀打起来,他从窒息边缘捡回一条命。

第二天抬出去了四个人,那个刀片在后来的两月里沾了十五个人的血,直到一个人抢急眼把它生吞了下去。

十三岁之前,凌霍的威胁来自于被比他强壮的人;十三岁之后,来自于比他弱小的人。

害怕他的人会千方百计想要杀死他,譬如在他睡梦中掐住他的脖子,或者突然从背后将磨尖的筷子插入他的心脏。

斗兽场的恐怖其实不在于一月一度的表演,在于表演之外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

他们被逼着互相残杀,同时也在自发地互相残杀。

那是一个炼狱一样的地方。

每一个夜晚都不能安眠,每一个人都可能潜伏在黑暗里,伺机杀死你。

在那里最可怕的不是死,是活着。

但每个人都想活着。

从地牢逃出去之后,没人知道凌霍是怎么一路来到中国,来到孔家。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找是因为楚岚的死另有隐情。

孔延华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他的人。他在孔家门外站了三天,发现自己错了。

他逃出郤家又回到郤家,用了两年的时间,报楚岚的仇,报他自己的仇。

dante是受了伤被继兄随手丢弃的狗崽,凌霍捡了回来,左眼上那道疤是因为扑过来救他,替他挨了一刀。

凌霍放了地下斗兽场的所有人,他不关心那些人的死活,但楚岚为他们而死。

姜沅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至少花掉了两年份的说话份额。

她不知道他怎么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每一句,都比那篇自述、那些报道、那几张照片,都让人心如刀割。

让姜沅难过的是,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凌霍了。

很多年前,孔家门外。

“我小时候见过你,对不对?”她问。

凌霍的声音还是沙沙的,没有太多情绪:“见过。”

那天她去找孔临川玩,在孔家听了些不该听的闲话,什么野种、那个小三的儿子、来要钱的、一分都不会给他……

傍晚回家时,她看到孔家门口站着一个少年。个子很高,精瘦,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身上有点脏,脸色是长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的白。

她经过时,好奇地仰着头看他:

“你就是那个小三的儿子吗?”

“你为什么像个乞丐呀?”

这话很扎心吧。

在他十年生不如死,刚刚逃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