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 第15节(第3/4页)
团支书谢惠敏代表着另一类人,她是个根正苗红的孩子,政治上很要求进步,但才华平平,长得高却没有打篮球的天分,团组织生活只知道读报纸,对宋宝琦这个人还有他偷出来的那些书,谢惠敏是用“阶级斗争”的眼光来看待的,《牛虻》自然当成“黄书”,要坚决收缴销毁。她对张老师教育宋宝琦的方法很不以为然,形成张老师的对立面,俨然两条路线的斗争。
故事里还有另一个女孩叫石红,因为经常跟父母一起学习马列原著和中国文学世界文学的瑰宝,头脑比较清醒,大概是作者塑造的一个理想学生形像。
《班主任》的功劳在于成功地塑造了这几类学生,让人们清楚地看到文革对孩子造成的影响。至于怎么样教育宋宝琦和谢惠敏这样的学生,还没写到,但张老师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争取在教师会上发言,阐述自己的想法:现在,我们不仅要加强课堂教学,使孩子们掌握好课本和课堂上的科学文化知识,获得德、智、体全面发展;不仅要继续带领他们学工,学农,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而且,还要引导他们注目于更广阔的世界,使他们对人类全部文明成果产生兴趣,具有更高的分析能力,从而成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更强有力的接班人……”
不怪刘心武抱怨他的《班主任》遮盖了他后来在文学上的所有建树,这样的作品,让他自己在三十年后回头去看,恐怕都是惨不忍睹。但这是他的成名作,而且是一个文学派别的开山之作,必然会成为“刘心武”的代名词,也必然会被写进中国文学史,让世世代代的中国读者瞻仰。后人提到刘心武,只知他写过《班主任》,而不知道他还写过别的更好的东西。对一个作者来说,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前景。
卢新华的《伤痕》也是一个短篇,故事很简单,写一个叫晓华的女孩,妈妈被打成叛徒,她便认为妈妈是坏人,与妈妈划清了界线,提前毕业上山下乡了。从那之后她拒绝跟妈妈来往,妈妈寄来的东西和信件一律退回。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她自以为与叛徒妈妈划清了界线,站在革命人民一边之后,她的男朋友在调往县宣传部工作时却被迫与她划清界限,不然就不能去干那项革命工作。晓华主动与男朋友小苏断绝了关系,成全了男朋友。
在跟妈妈决裂了八、九年后,晓华收到妈妈一封信,说组织上已经给她平反了,但她的身体被摧残得厉害,活不久了,希望女儿能回去见上一面。晓华赶到妈妈身边,但妈妈已经去世了。
“伤痕文学”的这两个经典之作,毫无疑问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什么叫“精神内伤”的绝好注解。所谓“精神内伤”,实际上就是我们经常听说的“心灵扭曲”,或者叫做“被洗了脑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班主任》里的谢惠敏比宋宝琦扭曲得更厉害,而且更带有文革的特征。宋宝琦一类不好好读书的混混,哪个时代都有,但谢惠敏这样“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类型的学生,可能是典型的文革产物。
《伤痕》里的晓华,很明显也是被洗了脑了,阶级性跃居首位,人性亲情退居N线,因为妈妈是叛徒,是阶级敌人,就跟妈妈断绝母女关系,八、九年不跟妈妈通音信。这在当今看来自然是叫人无法理解,但在文革年代却很平常,平常到做的人心安理得,甚至为自己的大义灭亲感到自豪和骄傲。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伤痕文学”是描写被文革扭曲的心灵的,尤其是扭曲的心灵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的伤害。“伤痕文学”的作者在文革刚刚结束的70年代末,就敢于触及这个还没完全解禁的禁区,其勇气令人佩服,那些敢于将这两个短篇发表的杂志社编辑和报刊编辑,不仅有勇气,也有先见之明,合该写进文学史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