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相见(第2/4页)

玲珑与蔺曼卿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一个叫心肝,另一个叫娘,她们一个劲儿地连叫着心肝啊娘啊,心肝啊娘啊,心肝啊娘啊,那深情而破碎的声音在山野里被风传得很远,就像那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哪里是什么雪花啊,分明就是她们心的碎片。玲珑突然猛地用力推开了女儿,又迅速地拿起蔺曼卿小葱一样的手甩向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两个嘴巴,蔺曼卿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等她醒悟过来时,用力往回抽出就要第三下第四下啪啪下去的手。玲珑再次抓住女儿的手,泣不成声。玲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愧对女儿。过了片刻,她们母女俩重新相拥在一起了。从那一刻起,她们的生命又合二为一了,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母女连心,她们彼此又有了依靠,从此相依为命,生生死死在一起。那一刻太长了,简直就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雪都融化了,春风浩浩荡荡,阳光普照大地。

阳光真的像瀑布一样透过云层倾泻下来,老天开了雪眼,那场小雪很快就停止了。那场小雪说来也太小了,小得就像是一种错觉。说来她们还真的应当感激那场不期而至的小雪,那场小雪仿佛是为了她们母女重逢而下的,玲珑拉着蔺曼卿的手进了屋子,蔡观止他们拾起雪地上的红薯也跟了进去。不久,红薯烤得香喷喷的,他们早已饿坏了,一个个饿虎扑食,吃得津津有味。玲珑爱怜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游走,她看着他们吃,提醒他们小心点儿千万别烫着。

雪霁后的天空就一直这么晴朗,湛蓝得像水洗过一样。他们在玲珑山庄一直过着温暖的日子,忽然有一天蔺曼卿问玲珑,有没有想过回千柱屋,玲珑伤了一下,随后又淡定了。玲珑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如果要回去的话,当初就不出来了。再说,这些年来一直离群索居,一个人在寂寥的山谷里她早已经习惯了。玲珑说的是实话,可她说这话时分明又底气不足。英才天妒,红颜薄命,这些年来,如果她不怨自己的命,又怎么会白了少年头?女儿突兀的问话无疑是勾起了玲珑埋葬在心底却没有完全腐烂的记忆与乡愁,她的眉宇间隐隐地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有一抹看了让人心酸的凄惶。玲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别过脸去。有故事的人就是这一点心虚,总是怕别人看透自己的秘密,看穿自己的心事。

这个夜晚对玲珑来说注定是无眠的,千柱屋对她来说是一个梦魇,那个叫蔺莫桑的男人对她来说无疑是命定的劫。回忆就是让人重新活一遍,对玲珑来说真是太痛苦了。玲珑的心气高,心比天高的人往往命比纸薄,时光在其记忆中积淀的痛苦也常常比别人要深要多。现在让她回忆真的是要她的命,可她又没有办法不回忆,回忆就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一遍遍地回忆,等于在一次次地切割她,宰杀她。千柱屋留给她的回忆,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女管家兼搬弄是非的王婆,一个凉薄无情的负情汉与任人摆布的光绪皇帝。女人总是太善良,玲珑也不例外,她总是将自己曾经钟情过的男人尽可能美化,将本来就应当由他来承担的责任有意无意地推到他身边的小人坏人奸臣身上,她不会从本质上去认定自己的男人的坏,即使他真的很坏,她也会认为那是他身边的人将他带坏的,责任真的不在他本人。因而,她会清君侧,不会反皇上。现在让她去接受来自千柱屋的招安,那倒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玲珑山庄离群索居,物质上是清贫的,心灵中要有多少寂寞就有多少寂寞,可有一点不可否认,玲珑的精神是完全自由的。女儿失而复得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也算是老天开了眼,对自己格外开恩了。刚离开千柱屋的那几年,蔺莫桑还来玲珑山庄找过自己,玲珑宁死也决不让他再碰自己,后来他见确实没戏了也就不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在千柱屋他有了貌美如花的三奶奶,在茶马古道上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临时解渴的相好,他会真正的在乎自己?追忆似水流年,真正值得玲珑怀念的还是在东白湖古镇唱戏时的那段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