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拉大锯(二)(第3/8页)
邓奶奶偷偷把倪老头拽到一旁,泪眼婆娑地问。
倪老头自己的儿子和邓奶奶的儿子年岁相当,将心比心,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邓奶奶再哽咽着问起来的时候,倪老头紧咬牙关,指了指站在货车外和村长寒暄的倪大壮,低声道:“别信他。”
他摆摆手,摇了头:“等这一趟我回去,钱分给他,老头子再也不会跟他一起出车了。赚钱是赚的,可这赚来的都是黑心钱。”
钱货两讫,倪老头再不愿与倪大壮有半分交集。
他们各自说着方言,打着哑谜似的听得半懂不懂。邓奶奶虽然不太明白其他话,可她总算从倪老头连连摆手的动作里面,看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闹鬼的故事,它不可信。
邓奶奶所有的怀疑和不信任,都在老村长请来阴山十方的陆老道,当着全村的人变了那么一出戏法之后,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当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么一个事实,你自己的不信,又还能有几分用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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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之后,詹台和小海又一次在车上啃了干面包。茉莉坐在后座,怜惜地看着小海瘦弱的肩膀,轻声叹:“好说歹说也喂了你一整年,怎么就一点都不见你长肉呢?”
小海微笑,又咬了一口面包。
詹台看了看小海,说:“本来想在村子里面吃点午饭的,但是一问,邓岩村里最有名的就是蒸包子,我猜你肯定没什么胃口,等晚上我们到了洛阳,再好好吃一顿吧?”
小海抬起头:“洛阳?”
詹台点点头:“没错,洛阳。沿着倪大壮和倪老头开过的路,再原封不动地开回去。”
简单的午饭之后,他们再一次上路了。
笔直的高速路上的风景是那样相似,两边的道路、稻田和各色的楼房,远方山色、河道和阴沉的天空。
他们开着车,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蓝色的高速路牌上写着白色的路标,清清楚楚。
有的时候,詹台在经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会突然开口,说:“他们到过这里……前些年这里有过这么一件意外。人行道上施工的建筑公司偷工减料,把用在草坪上的塑料井盖用在了行车的路上。有次暴雨,有个上初中的学生下了晚自习回家,踩到井盖上掉下去,隔了两天才从下游的河里面捞出来。”
“家属接受不了,母亲闹着要自杀,建筑公司和路政在一起扯皮,狂怒的民愤在被添油加醋诉说的夜半追魂的红衣女鬼这么一打岔,就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八卦故事大会。”
詹台轻叹,“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在雨天里面跌落井盖的不幸者,总是需要为这个意外找出一个替罪羊。”
仿佛只要惩戒了那只替罪羊,类似的悲剧就再也不会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似的。
相比勇敢地站出来,为不公和意外而拼命呼喊,却比在酒足饭饱之后的饭桌上,讲一场诡异又神秘的鬼故事要困难千万重……
小海的心里有些伤感,默默看着窗外不说话。
人们就这样相信了吗?所有的不公都有了出口,没有人再深究其中深层次的原因。
“但凡解释不清的意外,阴谋论的说法永远都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詹台轻叹,“你我都为弱者,弱者面对强权,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取得胜利的。”
“人定不曾胜天,填不了的欲壑海了去了。”他嘲讽地勾勾唇角,“不敢、不能、不愿反抗真正的罪魁祸首,便干脆去欺侮比自己更弱的人。”
“哦不……不是人。”
詹台的语气越来越悲观,骨子里特有的那点阴山十方的阴暗又像是赶不走的蚂蚁,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小海的心里越来越愤懑,仿佛赶不走的悲愤凝聚在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憋闷:“死后的清名,难道就不是清名了吗?难道只是因为廖花儿死成了绝户就可以任人宰割被当成洗白自己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