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6页)
我们担心她会跑掉——她说不定会想要跑回伦敦。
在我只有六七岁大的时候,曾有个男人坐在我们农庄小茅屋中的灯光下,温柔地抚摸一只猫。我记得他坐在那儿摸猫咪,轻声跟她说话,而那圈圆形的光晕,使男人和猫咪形成一幅至今依然令我难以忘怀的画面。我又再度体会到当时那种强烈的不安,那种极端不舒服的感觉。我站在我父亲身边,跟他一同亲眼目睹并感觉到这一切。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努力回想,试着在想象中看到那照亮柔软灰毛的温暖光晕,并再度听到他那充满感情的嗓音,企图唤醒当时的记忆。但我只记得,我那时感到非常不安,希望他赶快离开。有些事情很不对劲。他想养猫。他是一名伐木工人,在大约二十英里外的山脉附近伐木。到了周末,他就会返回索尔兹伯里,跟他的妻小相聚。现在问题来了:他干吗要在伐木工人住的营帐里养猫啊?他为什么不去找一只可以真正把他当成主人,或至少把营区当做家的小猫,却偏偏要挑一只已经长成的大猫呢?为什么他就是要这一只猫?而我们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把一只已经养驯的大猫送给别人,而且还是送给一个只是暂时住在伐木营区,雨季一到就会回到城里去的男人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嗯,答案就隐藏在当晚屋里那种暗潮汹涌的紧张气氛之中。
是我们自己把猫送到伐木营区去的。
在一座山脉的高耸丘陵地带中,有一片树林密布、有如公园一般美丽的静谧乡野。在树林低处有一片搭满白色营帐的垦拓地。四周回荡着聒噪的蝉鸣声。当时应该是九月底或是十月,因为雨季快要来临了。天气热得要命。从远方的树林中,传来“咻咻”的锯木声,听起来就跟蝉鸣一样单调且持续不断。稍后当锯木声停止时,四周就显得分外寂静。远处又有另一棵树“哗啦啦”地倒下来,断裂的枝桠散发出一股温暖而浓郁的草叶香气。
我们当晚在那个闷热寂静的地方过夜。猫咪就留在那儿没跟我们回家。营区里没有电话,但那个男人下个周末就打电话给我们,说猫咪不见了。他非常抱歉。他遵照我母亲的指示,在猫爪上抹了奶油,但没把猫关起来,因为帐篷里根本没地方可关猫嘛,现在猫已经跑掉了。
两个星期后,在一个炎热的早晨,那只猫咪突然从灌木丛里冒出来,慢慢爬回家中。她原本是一只毛色亮丽的漂亮灰猫,现在瘦成了皮包骨,毛色黯淡无光,眼神狂乱且充满了恐惧。她立刻跑到我母亲身边,蹲下来痴痴地望着她,以便确定在这恐怖骇人的世界里,至少还有这个她所信赖的人陪在身边。然后她就跳进我母亲怀里,沉浸在返家的喜悦中,开心地打呼噜并“喵喵”叫。
嗯,她足足走了二十英里,就算她是从空中飞过来的,至少也有十五英里左右的距离,通常猫是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这只猫咪偷偷溜出帐篷,朝着直觉告诉她的方向奋勇前进。那里并没有像样的路可走。在我们家农庄和伐木营区之间,只有一些胡乱辟出来的简陋羊肠小径,全都是一些难走的泥巴路,而且在通往营区途中,还有足足四五英里的道路,只不过是一些车轮碾过干草留下的痕迹。她不可能会懂得要沿着车轮踪迹走回家。她想必是直接穿越乡野,那片杳无人烟的荒凉草原,虽然有许多鸟类和老鼠可让她填饱肚子,但同样也有着豹、蛇和猛禽等猫族的天敌。她可能都是在夜晚行动。而且她还得越过两条河流。当时旱季将近尾声,河面并不是太宽阔。有些地方应该有石头可供踏脚渡河,要不然她也可能仔细搜寻河岸,找到某株枝桠跟对岸相连的大树,沿着树枝越过河流。她说不定还要游泳哩。我听说猫其实会游泳,但我从来没亲眼见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