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第3/5页)

直到开始一条条进行追查后,还是头回做这种既细腻又繁琐的活,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几要咬牙切齿的狄青,才知道滕兄花起公用钱时有多爽快随意。

花费在购买农种上的虽是大头,但还有四分之一的公使钱,早在这之前就已因‘馈赠游士故人、助家贫无依的幕职官发丧等’缘由,被滕宗谅给挥霍一空了。

滕宗谅开始一两天还记挂此事,心虚地频频往他身边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后来,应是被狄青那道日渐凶残、暗藏杀机的眼神吓到,不敢再撞刀口上来了。

一眨眼就过了三天,这天夜里,又只剩狄青一人苦大仇深地点着灯,继续检查账簿。

幸好他追随了公祖这么些年,又一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因此虽是初入宦场,在不得不单独挑起大梁时,手法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老练和熟稔。

他十分明白,官家历来对公祖十分偏爱,从柳七得到的优待看来,恐怕还真有些爱屋及乌。

正因如此,清楚滕宗谅、朱说与公祖关系亲睦的官家,绝无可能派来一位对他们抱有立场上的偏见、心怀恶意之人前来推鞫的。

而应是当于一份真想知晓此事真伪的意图,精心选出的中立板正之人。

既是这般,他们若试图遮掩,便有画蛇添足、有意愚弄对方之嫌。

在立境公正的对方眼里,凭这生疏拙劣的遮盖手段,能不能遮住事实是一说,会否激怒对方,或是生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令人身败名裂的逆反之心,才是他最大的忧虑。

倒不如坦坦荡荡,赌上一把,径直由他查去。

横竖滕兄花费公款虽大手大脚、考虑不足,却并不存在弹劾名目中的‘中饱私囊’、‘贪赃入己’的情况。

因‘枉费公用钱’这点,滕兄难免受些惩戒,但若是阐明此举为出自悯农怜下之心,再佐以其他人相似用法作为‘本朝惯例’的旁证,据理上书,应能争取个从轻发落。

……狄青甚至还颇不厚道、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若能借此一回,让做事太不慎重的滕兄受些小惩,总比一直替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毫无后患,也因此记不住教训的好。

狄青熬完第三个夜后,才终于将一团乱糟的账簿给大致梳通。

若还有时间的话,他当然想再细致地梳理一遍……

却注定赶不及了。

第四天一早,太常博士燕度就赶到了密州。

他心知片刻也耽误不得,因此一下船,既未先去驿馆稍作歇息,也顾不得简单的行李,直接赁了头驴,问清楚官衙的方位后,便直奔衙署去。

到衙署大门前,他板着脸,向一头雾水的幕职官们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后,理也不理闻讯前来迎接的知州滕宗谅,毫不客气地奔入了放置账簿的后室。

在确定登记公用钱使用状况的所有账簿都在其中后,他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同时闭锁房门。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俨然一副要常住其中的架势,除让人送来一日三餐外,洗漱更衣具用一简易木桶解决,竟是不曾踏出过其中一步。

他如此霸道地占用了资料室的举动,自然给一干幕职官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在问清楚燕度的身份和来意后,他们顿时噤声,尤其是参与到滕宗谅之前所请的那些人,更是有了几分人人自危的意思,再不敢有半点怨怼。

燕度自是毫不在意外头人的心思,这一占用,就是半个多月。

滕宗谅则从起初那一日里至少张望个十回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彻底安之若素、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在这日忙完公务后,他忍不住又喊上朱说与狄青,三人沉默地去了上回的茶馆,继续着那场未竟的聚会。

茶腾腾地煮着,滕宗谅轻叹一声,忽站起身来,亲自给朱说与狄青身前的茶盏满上,诚恳地作了一揖:“愚兄犯事,本想一人承担,却是过于天真,到头来还是给朱弟、青弟给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