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第3/4页)
然而他既不敢直白地问出来,也不敢当着那双温和的眼眸的面,把话题往那方面引,话语在口中酝酿半天,最后变成一句:“……闻陆……陆公近置书册百卷,不知我等可否厚颜,试一饱眼福?”
‘公’这一听似只经小小犹豫的客气称呼,实则为何齐云壮起胆子所做的一次试探。
如果这陆姓郎主不过一介布衣,加上与他们年岁相仿,那但凡是有些分寸的,都不可能愿当得起一个象征着年长尊者的‘公’字。
陆辞闻言,微微抬眼,淡笑着看向面色装作如常,实则万般紧张的何齐云,不仅坦然受了这一称呼,还顺口玩笑了句:“我便知凭着粗茶淡饭,引不来一室良才美玉,原来还是拖了一室汗牛的福啊。”
——果然如此!
何齐云这么想着,对上陆辞的温和目光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总觉得自己那点隐蔽的试探,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心虚难掩,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而在陆辞那句玩笑过后,在被逗得脸红的众人的期待目光中,他不仅应承了何齐云的请求,还大方地主动开口,许诺他们日后可随时上门借阅书籍。
不知何齐云那点试探心思的其他士子们,在得了这一做梦也不敢妄想的承诺后,简直高兴得不能自已,纷纷起身,向这位慷慨大方的陆姓郎君拱手行起礼来。
其中又以欧阳修最为激动,也属他所行的礼最大、最为诚心。
谁为真心,谁为心虚,陆辞又如何会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虽一眼看出了何齐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不打算揭穿令人难堪,更不觉丝毫反感。
毕竟说到底,士人寒窗苦读,奔赴考场,都是为出人头地。
而心思活络,门路较多的人,注定更擅长钻营仕途,若有与之匹配的才学,更将如鱼得水。
何齐云还是年轻,脸皮太薄,才会因此感到些许羞耻吧。
不过不反感归不反感,陆辞更愿来往,也更欣赏的,还是为人真诚爽直的小年轻。
他宽容一笑,目光不由在欧阳修那身在初春里显得单薄、还在极隐蔽处打了一补丁的长袍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在这些学子们欢天喜地地由下仆们领着,往书房里钻后,他随口问了管家一句:“那位蓝衫士子,名姓为何,家中是何情况?”
管家自然不知。
他被问住之后,便命人取来在诸人来访时,临时写下的名帖,对照好名姓后,一边派人出去打听,一边将那名帖交到郎主手里。
显是为了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各人都拿出了书法上的最好水平,那位蓝衫士子也不例外。
在看到那一目了然的‘欧阳修’三个字后,陆辞微微一怔,哑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么巧?
他上一刻还想着何齐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一刻就得知了,这真正的‘醉翁’,竟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欧阳修之父欧阳观于他四岁时去世,彼时为泰州军事判官。本来作为判官,薪资丰厚,不仅足够养一家人,还有余钱款待宾客,然而欧阳观花钱大手大脚,不善理财,以至于他离世之后,家里穷困潦倒,难以为继。并且欧阳冠在与郑氏成亲前,还曾跟毛氏有过一段婚姻,育有一子,但不知为何,与其关系十分恶劣,哪怕后来其长子上门拜访,也得到冷脸。那位长子倒是同欧阳修关系不错,后来在欧阳观去世多年后,得到欧阳修的亲笔承认,得以认祖归宗。
在欧阳观去世后,欧阳修与妹妹(后来嫁给了张龟正,不过很快就守寡了……),不得不跟母亲郑氏一起,去随州投奔叔父欧阳晔(二叔欧阳旦一生不曾做官,而且一直在老家生活,与欧阳修一家没有什么交集),之后一直受到他的诸多恩惠,言传身教。而郑氏也一直‘自力于衣食’,对儿子的教育也十分看重,对欧阳修的影响也很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