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第2/3页)

一边听着醉后大舌头的柳七的喋喋不休,朱说一边认真地点着头,目光则不时心虚地往那应已干得七七八八的信纸方向看。

不知熬了多久,才将谈兴颇浓的柳兄送回房里洗漱。

朱说把信小心封好,心里还在为故意瞒着柳兄而暗暗内疚着。

这人啊……果真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他其实是清楚的:一旦让柳兄知晓陆兄来信相邀之事,肯定会闹着不让厚此薄彼,非要跟着去不可。

如此一来,既让柳兄在冲动之下,离了甚得趣的好职事,也会让并无这一打算的陆兄颇感为难罢?

这么想着,极少做‘恶事’的朱说,总归能感到心安些许了。

朱说这处一应承,得陆辞事前上疏陈明过的小皇帝,以及李迪和寇准为首的政事堂,再添个同晏殊这位前知制诰交情匪浅的林知制诰,新任命一下达,自是一路畅通无阻。

等柳七得到这一令他无异于五雷轰顶的消息时,做贼心虚的朱说已收拾好行囊,一脸忐忑地站在他跟前,准备负荆请罪了。

柳七恍惚问道:“……何时的事?”

尘埃落定,朱说再瞒不下去,闻言老实回道:“三日前。”

“好你个朱弟,”这几天里根本没听到半点风声,以至于没做出丝毫反应的柳七登时深吸口气,悲愤万分道:“你分明是特地瞒着我!”

恨啊,怪他太轻信人哇!

柳七郁卒得就差捶胸顿足了。

他哪儿能料到,从来心思坦荡荡的朱弟,竟也有不做君子的时候!

朱说被说中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当场羞愧得哑口无言,只有懊恼地垂首,沉默认错了。

他跟个闷葫芦似的,一脚才轻轻碰到,就已骨碌碌地滚得老远,饶是柳七满腹委屈,一时间也被堵得出不来,进不去。

他心里也认定了,拥有能让朱说这严以律己的真君子做出‘违心事’来的本事的,除陆辞外不作他想。

认准了罪魁祸首后,清楚这会儿再去自请赴边关,也已为时过晚的柳七,无可奈何之下,只深深地冲着满脸愧疚的朱说叹了一口气。

认为已成功勾起对方的负罪心后,他便愤怒地跺着脚,怀着满腔苦闷回了屋。

门刚一虚掩上,朱说就悄悄地竖起耳朵,凝神听了起来。

柳兄要做什么?

在一阵桌椅被粗鲁拉开,彼此碰撞的野蛮响动后,柳七哼唧几声,就传来了笔尖走在纸张上,发出细雨落地的沙沙声。

捕捉到这一轻微动静后,朱说立马安心了。

——多半是柳兄为宣泄这无处可走的郁闷,又去创作新的小唱曲,以控诉陆小郎君的负心薄情吧。

赶在这篇新作开始流传于市井中前,得了正式任命的朱说已拎上行囊,狠狠心赁了匹脚力最好的马,再雇上一名下仆,就做好了要居住多年的汴京的准备。

离开宅邸前,他特意往柳兄的寝房走了一趟,只是在门上叩了好几回,都不闻应声。

他猜是柳兄多半还恼着自己的知情不报,心中五味陈杂,亦只有紧了紧包袱带子,放轻脚步走了。

然而骑在马背上,通过御街,往城门去的朱说不知晓的是,早在天还没亮时就已起了身的柳七,此时正臭着脸,斜倚在一茶馆三楼的窗边,拨开一点竹片做的小帘,一声不吭地往下看。

等朱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转角后,柳七才收回目光,轻哼一声。

以为这样就能叫他放弃了?

痴心妄想!

一出西城门,刚一路过驻马驿的朱说,便被一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旅人所唤住。

“这位郎君,”此人相貌气质无一处不透着粗犷,说话却是斯斯文文的,还先一丝不苟地冲朱说行了一礼:“可否恕在下冒昧一问?”

朱说微愣:“但说无妨。”

“多谢郎君。”说话时,这人抬起眼来,大大方方地将朱说打量几眼,忽然笑了:“若在下所料不差,您可是朱姓,此刻要往秦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