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湖夜泛记(第2/3页)
成令言回答说:“像鹊桥相会、牛渚之游这样的说法,我今天听了仙女您的一番话,已经知道这是不真实的了。但是,像嫦娥奔月、巫山神女高唐幽会,后土灵佑以及湘灵冥会这些事,到底真有,还是并非如此?”
仙女不快地说道:“嫦娥,是月宫里的仙女;后土,是地神中的神女;大禹开辟三峡成功,巫山神女确实帮助了他;而湘灵是尧的女儿,舜的妃子。她们都是圣贤的后裔,贞节英烈之辈,哪像世俗传说的那样!而像上元夫人从空中降落在封陟面前,或云英遭遇裴航,杜兰香嫁给张硕,吴彩鸾许配给文箫,只是因为她们太容易滋生情欲,而所做的事情掩盖不住罢了。世人咏月亮的诗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题写三峡的诗句说:‘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太阳和月亮,在天地混沌的时候,开天辟地之初就已经形成了,哪里有后羿妻子的说法,偷窃灵药的事情,而随意用独眠孤宿侮辱她呢?云是山川的灵气,雨是天地的恩泽,怎么可以因为宋玉的谬误,就把云雨指作房帷之乐,比喻为枕席之欢呢?轻慢神灵,亵渎天威,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湘君夫人是帝舜的配偶,舜死的时候,就已经衰老了。李群玉又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用淫邪的词句,在黄帝陵的庙前亵渎说:‘不知精爽落何处,疑是行云秋色中。’叙述自己的奇遇,却归罪到她身上,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斯文扫地!后土的传说,是因为唐朝人不敢直接指斥武则天的罪恶,所以借此来讽刺她罢了。世俗无知,就以为确实是这样,以致有‘韦郎年少耽闲事,案上休看《太白经》’的句子。欲界的天神们都有配偶,那些没有配偶的,则都是没有欲望的。君子和读书人在礼教伦常中自有快乐的境地,何至于编造那些粗鄙猥琐的故事,诬蔑、诽谤高尚明达之人,既欺骗了自己,又迷惑了世人,而让自己处在有罪的境地。希望您回到尘世,把这些全都解释明白,不要让云霄之上、星汉之间的仙女,长久地受到黄口小儿的谗毁和玷污。”
成令言又问道:“世俗中多谎言,升仙得道之人常被诬陷,今天听到神女这番话,我已知道它们是虚假的了。但是像张骞乘木筏直上九天,严君平辨别支机石一类的事,是真实的呢,还是虚妄之说呢?”仙女说:“这两件事倒确实是这样!博望侯张骞是金马门的值吏,严先生乃是仙宫的部曹,都是暂时谪罚到人间,灵性都在,所以能够周游八极,辨识异物。这哪里是常人能够与之相比的呢?您倘若不是三生有缘,今天晚上又哪能到得了这里?”说着,便拿出两匹彩锦送给成令言,说道:“您可以回去了,我所托付的事情,希望您不要忘记了。”
成令言于是辞别仙女,登上小船,只觉得风大露寒,波涛汹涌,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已回到了原先那个地方。这时,淡淡的雾气刚生起,星斗渐渐坠落,而鸡叫三遍,已到五更了。他拿出彩锦一看,好像与人间所织的也没有差别,就把它藏在箱子里,准备等以后让见识广博的人来辨识一下。
后来,他碰到了一个从西域来的商人,就拿出来让他试试看。商人抚摸赏玩了很长时间,忽然动容道:“这是天上的至宝,不是人间的东西。”成令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那商人说道:“我见这彩锦的纹理顺而不乱,颜色纯正而不驳杂。用阳光照射,就见瑞气升腾而起;用尘埃覆盖,则见尘土都自然地飞散开去。如果用它作帏帐,蚊虫都不敢飞入;如果用它做衣服,雨雪都不能打湿。隆冬穿着它,不用穿棉衣就会很暖和;盛夏铺开它,不用凭借风力就能感到凉爽。它的蚕大概是用扶桑叶喂养的,它的丝是用天河水洗涤的,这难道不是从织女的织机上所产的吗?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成令言十分保密,不肯叙述其中的缘由。随后他就驾着小舟远游,没有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