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39/45页)

又问:“关于心即理的说法,程颐先生说‘在物为理’,先生为何说‘心就是理’呢?”

先生说:“‘在物为理’,‘在’字上应当加一个‘心’字,心呈现在物上便是理。比如心呈现在侍奉父亲上就是孝、呈现在事君上就是忠等等。”

先生继而又说:“诸位要明白我立言的宗旨。我如今说‘心就是理’是为何?只是因为世人将心和理分作两边,所以有许多毛病。比如春秋五霸尊王攘夷,都是为了一己私心,便不符合天理。有人却说他们做得符合天理,这是因为他们的心还不纯正,往往会羡慕他们的事功,只求外表做得好看,实则与自己的内心毫不相干。将心与理分作两边,就会流于霸道虚伪而不自知。所以我说‘心就是理’,就是要人在心上用功,不去心外求义,这才是至纯至真的王道。这就是我立言的宗旨。”

这位弟子又问:“圣贤说了许多话,为何要把它们概括成一个道理呢?”

先生说:“并非我要概括成一个道理,比如孟子说‘世间的道只有一个’,《中庸》又说‘道与物并行不二,道生物神妙不测’,天地与圣人都是一个,怎能把它分作两个呢?”

【三〇二】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

【译文】

“心并不是一团血肉,只要有知觉的地方就是心。比如耳朵眼睛可以听或看,手足知道痛痒,这些知觉便是心。”

【三〇三】

以方问曰:“先生之说格物,凡《中庸》之‘慎独’及‘集义’‘博约’等说,皆为格物之事?”

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独’,即‘戒惧’。至于‘集义’‘博约’,工夫只一般,不是以那数件都做‘格物’底事。”[475]

【译文】

黄以方问:“先生解释格物,像《中庸》所说的‘慎独’、《孟子》所说的‘集义’、《论语》所说的‘博约’等,都包括在格物之中吗?”

先生说:“不是。格物就是‘慎独’,就是‘戒慎恐惧’。至于‘集义’‘博约’,只是一般的功夫,并不能说那几件都是格物的事。”

【三〇四】

以方问“尊德性”[476]一条。

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477]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

问“致广大”二句。

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

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事理之精微?”

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译文】

黄以方向先生请教“尊德性”的意思。

先生说:“‘道问学’就是为了‘尊德性’。朱熹先生说过:‘子静用‘尊德性’来教诲人,我教人岂不是‘道问学’的地方多一些呢?’这是将‘尊德性’和‘道问学’分作两件事了。如今我们讲习讨论,下许多功夫,无非都是为了存养此心,使自己不失去德性罢了。岂有凭空去‘尊德性’而不去问学,凭空去问学而全然与德性无关的道理?若是如此,就不知道我们现在的讲习讨论和学习的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