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38/45页)
先生又说:“我这里说的格物,从儿童到圣人,都是这样的功夫。只是圣人格物,功夫更纯熟,不需要费力气。这样的格物,即便是卖柴的人也能做到,即便是公卿大夫甚至到天子,也都是这样做。”
【三〇〇】
或疑知行不合一,以“知之匪艰”[469]二句为问。
先生曰:“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艰,行之惟艰’。”
【译文】
有人怀疑知行合一之说,向先生请教《尚书》中的“知之匪艰,行之惟艰”两句。
先生说:“良知自然知道,原本是容易的。只是因为不能致良知,才会有‘知道并不难,做到却很难’的说法。”
【三〇一】
门人问曰:“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学之’,又说个‘笃行之’,分明知行是两件。”
先生曰:“博学只是事事学存此天理,笃行只是学之不已之意。”
又问:“《易》‘学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470],此是如何?”
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去学存此天理,则此心更无放失时,故曰‘学以聚之’。然常常学存此天理,更无私欲间断,此即是此心不息处,故曰‘仁以行之’。”
又问:“孔子言‘知及之,仁不能守之’[471],知行却是两个了。”
先生曰:“说‘及之’,已是行了,但不能常常行,已为私欲间断,便是‘仁不能守’。”
又问:“心即理之说,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谓‘心即理’?”
先生曰:“‘在物为理’,‘在’字上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则为理。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之类。”
先生因谓之曰:“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说个‘心即理’是如何?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故便有许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个私心,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只心有未纯,往往悦慕其所为,要来外面做得好看,却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为二,其流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于义[472],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
又问:“圣贤言语许多,如何却要打做一个?”
曰:“我不是要打做一个,如曰‘夫道,一而已矣’[473],又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474],天地圣人皆是一个,如何二得?”
【译文】
有弟子问:“知行如何能够合一?比如《中庸》说‘博学之’,又说‘笃行之’,知行分明是两件事。”
先生说:“博学只是每件事上都学习存养天理,笃行也只是学习不已的意思。”
那位弟子又问:“《易》说‘学以聚之’,又说‘仁以行之’,这话如何理解?”
先生说:“也是如此。每件事上学习存养天理,那么心就没有放纵丢失的时候,所以说‘学以聚之’。然而,时常存养天理,又没有私欲中断,这就是心体生生不息之处,所以说‘仁以行之’。”
那位弟子又问:“孔子说‘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知和行就成了两件事。”
先生说:“谈到‘及之’,那就已经是行了,只是不能一直去行,有私欲阻隔,所以才说‘仁不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