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27/45页)
【译文】
有人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而然的,这话对吗?有什么功夫吗?”
先生说:“‘知行’二字就是功夫,但是有深浅难易的区别。良知原本是精察明白的,比如想要孝顺双亲。‘生知安行’的人只要依此良知切实去孝亲即可;‘学知利行’的人只要时时反省觉察,努力按照良知去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的人,因为良知受到蒙蔽禁锢十分深重,虽然要按照良知去行孝,但又被私欲阻隔,所以才做不到,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功夫,才能按照良知去尽孝。圣人虽然是‘生知安行’的,然而圣人的心却不敢自以为是,愿意做‘困知勉行’的功夫。那些‘困知勉行’的人却想着去做‘生知安行’的事,这怎么做得到呢?”
【二七一】
问:“乐是心之本体,不知遇大故,于哀哭时,此乐还在否?”
先生曰:“须是大哭一番了方乐,不哭便不乐矣。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本体未尝有动。”
【译文】
有人问:“乐是心的本体,不知遇到父母故去,哀悼痛哭之时,心中的乐是否还存在呢?”
先生说:“必须大哭一番后才能快乐,不哭便无法快乐。虽然痛哭,但心安理得之处便是乐,心的本体并不为之所动。”
【二七二】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
先生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
【译文】
有人问:“良知只是一个,然而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孔子写《十翼》,为何他们对于《易》理的看法不同呢?”
先生说:“圣人怎会拘泥于教条呢?只要大体上是出于相同的良知,即便各为其说又有什么害处呢?好比一个竹园里的竹子,只要长着竹子的枝节,就是本体上的相同。如果拘泥于具体的枝节,非要竹子每一节的高下大小都一样,就不是天地造化的妙用了。你们只要用心去培养良知,只要良知相同,其他方面有差异也无妨。你们如果不肯用功,就好比种竹子连笋都发不出,还谈什么具体的枝节?”
【二七三】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去。
柴鸣治[439]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
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是世间大慈的父。”
鸣治愕然,请问。
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叟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叟亦做成个慈父。”
【译文】
乡里有父子俩打官司,请先生裁断。先生的侍从意欲阻止,先生却听着他们说。话还没说完,父子俩就抱头痛哭离去了。
柴鸣治进来,问道:“先生说了什么,使他们那么快就悔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