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15/45页)
【译文】
先生有一天去禹穴游玩,看到田间的禾苗,说:“这么短的时间,又长得如此高了!”
一旁的范兆期说:“这是因为禾苗有根。做学问如果能够自己种下根,也不怕学问没有进步。”
先生说:“人又怎么会没有根呢?良知就是人天生的灵根,自然生生不息,只是被私意牵累,将这个根戕害、蒙蔽了,不能生发出来罢了。”
【二二四】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能化得象的傲[396],其机括只是不见象的不是。若舜只要正他的奸恶,就见得象的不是矣。象是傲人,必不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
是友感悔。
曰:“你今后只不要去论人之是非,凡当责辩人时,就把做一件大己私,克去方可。”
【译文】
一位学友时常容易生气,指责别人。先生警告他说:“做学问必须反求诸己。如果只是指责别人,就只看到他人的不是,看不到自己的过错;如果能够反省自己,便能看到自己许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哪有空指责别人?舜之所以能感化象的傲慢,关键在于不去理会象的不是。如果舜只是想要纠正象的奸恶,就只会看到象的许多不是了。象是个傲慢的人,肯定不会服气,又怎能感化得了呢?”
这个学友有所感悟,十分后悔。
先生说:“你今后不要去议论他人的是非,但凡当你想要指责别人的时候,就把它当作一个大的私意,只有克服掉才行。”
【二二五】
先生曰:“凡朋友问难,纵有浅近粗疏,或露才扬己,皆是病发,当因其病而药之可也,不可便怀鄙薄之心。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译文】
先生说:“凡是朋友间论辩,纵使有人显得浅陋粗疏,或者想要标榜自己的才智,犯了这些毛病,也应当对症下药,不能因此怀有鄙夷之心。鄙视朋友不是君子与人为善的心地。”
【二二六】
问:“《易》,朱子主卜筮[397],程《传》主理[398],何如?”
先生曰:“卜筮是理,理亦是卜筮。天下之理孰有大于卜筮者乎?只为后世将卜筮专主在占卦上看了,所以看得卜筮似小艺。不知今之师友问答、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类,皆是卜筮。卜筮者,不过求决狐疑,神明吾心而已。《易》是问诸天,人有疑,自信不及,故以《易》问天。谓人心尚有所涉,惟天不容伪耳。”
【译文】
有人问:“朱子认为《易经》重在卜筮,程颐先生则认为《易经》重在阐明天理,怎么理解?”
先生说:“卜筮也是天理,天理也是卜筮。天下的道理难道有比卜筮还大的吗?只是后世之人将卜筮专门理解为占卦,所以将卜筮看作雕虫小技了。却不知如今师友之间的问答、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等等,都是卜筮。卜筮不过是解决疑惑,使得人心变得神妙、明白而已。《易经》是向天请教,人有疑问,缺乏自信,所以用《易经》请教天。所以说,人心或许还有偏倚,只有天不容得任何虚假。”
【二二七】
黄勉之问:“‘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399]事事要如此否?”
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须是识得个头脑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着。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受的;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着了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着了今日不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适’‘莫’,便不是良知的本体。如何唤得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