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 虫(第2/2页)
“蝗虫!蝗虫!”
我的主人立刻脸色刷白,就像突然获悉某一灾难似的,我们赶紧跑到屋外。刚才这宅院里还是那么宁静,但十分钟之内,到处都响着匆忙的脚步声,含混不清的话语声,夹杂着刚睡醒的人在忙乱中弄出的响声。仆人们都在前厅就寝,他们从前厅的阴凉处冲出来,抓起棍子、木叉、门闩,以及所有随手能抄起的金属器具,使劲敲着铜锅、水盆、炒锅。牧羊人吹响了放牧的号角。还有人吹起了海螺、猎号。顿时这极不协调、甚至有些恐怖的嘈杂声响成一片,从邻近村镇跑过来的阿拉伯妇女,嘴里“■,■”地喊着,这尖声喊叫将那一片嘈杂声盖了过去。看来常常只需巨大的噪声,空气中音波的震颤就能把蝗虫轰走,不让它们落下来。
但这些可怕的昆虫到底在哪儿呢?在那热气蒸腾的空中,只见一大片密集的赤褐色的云团从天际处飞来,就像带着雹子的乌云,发出暴风雨来临时在林中听到的呼啸声,这就是蝗虫。它们展开干爽的双翅,密密麻麻成群地飞过来,尽管我们不停地高喊、使劲轰,但这蝗虫云团继续往前飞,在平原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它们很快便飞到我们头顶上,在这云团的边缘处,瞬间生出一个毛边,出现了裂缝,一些清晰可辨、褐红色的蝗虫落了下来,宛如骤雨中最先落下的冰雹,接着这一大群蝗虫全落下来了,像雹子似的噼里啪啦落在地上。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即刻盖满了蝗虫,有的大蝗虫竟像手指那么粗。
于是,灭蝗行动开始了。碾死蝗虫发出的声响真是难听,就像在碾碎稻草。人们用钉齿耙,用镐,用犁拍打着蝗虫,似乎在翻动这层移动的土壤。但越打蝗虫好像越多。它们那高高的后肢缠在一起,一层一层地涌动着。最上面这一层蝗虫绝望地跳跃着,跳到马鼻子底下,马拉着犁在干着灭蝗这件奇特的工作。农庄的看家狗以及附近村镇里的狗都纷纷跑到田里向蝗虫猛扑过去,疯狂地踩着蝗虫。这时,两个阿尔及利亚步兵连,吹着号角赶来帮助不幸的移民,灭蝗也换了一种方式。
士兵们并不去拍打、碾死蝗虫,而是点燃长长的导火线来烧它们。
灭蝗行动搞得我筋疲力尽,蝗虫的恶臭让我恶心,我慢慢地往回走。农庄里的蝗虫几乎和外面的一样多。它们通过门缝、窗缝、壁炉洞爬进来。在细木护壁板的边缘处,在那被啃得不成样的窗帘里,蝗虫有爬着的,有从高处落下来的,还有来回飞跃的;白墙上也爬满了蝗虫,黑压压的一片,显得极为丑陋。还有那总也除不去的臭味。晚饭时,水也无法使用了。蓄水罐、水池、水井、养鱼池都受到了污染。夜晚,尽管仆人已在这间房里打死了许多蝗虫,但在我的房间里依然能听到家具下面发出窸窸窣窣的涌动声,这种鞘翅类昆虫的撕裂声竟与豆荚在炎热的天气里爆裂开的响声相似。这一夜我依然无法入睡。况且,农庄周围的人都没睡。在平原上,火焰依然贴着地面在燃烧着。阿尔及利亚步兵仍在继续灭蝗。
第二天,当我像前一天那样打开窗户时,蝗虫已经飞走了,但给这地区造成的毁坏真是惨不忍睹!花没有了,草皮也光了,到处黑茫茫一片,植物被啃得精光,大地涂炭。香蕉树、杏树、桃树、橘树只能通过光秃秃的树干才能分辨出来,但它们已没了那娇媚的风采,正是那簌簌飘动的树叶才使树木生机勃勃。大家都在清洗盛水设施,清洗蓄水罐。农工们在翻耕土地,以消灭蝗虫留下的虫卵。每一块土地都要翻过来,精心地打碎。看着这条条充满汁液、白白的树根暴露在一片狼藉的沃土上,真让人心里难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