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米斯特拉尔(第3/4页)
“诗已经吟得够多的了!”米斯特拉尔边合上诗集边说,“应该去看看我们这儿的节日活动。”
我们走出屋门,全村人都在街上。一阵北风将天空吹得一干二净,碧空在雨后湿漉漉的红瓦的辉映下显得更加明亮。我们到时,宗教列队刚好回来……这支列队里有戴风帽的修士、白衣修士、蓝衣修士、灰衣修士、蒙面女子社团;这支列队整整走了一个小时,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他们举着绣着金花的粉色彩旗,抬着彩绘的木制圣像和手执花束的彩陶圣女像,这圣女倒更像一个偶像;他们穿着无袖长袍,捧着圣体显供台,簇拥着绿绒华盖,和用白丝饰框的耶稣受难像缓缓行进。所有这一切都在随风飘摆,烛光和阳光在列队里交相生辉;圣诗、祷文一直伴随着列队,当然还有那当当的钟声响彻整个村庄。
列队仪式结束了,圣像也被抬回了各自的小教堂,我们就去看斗牛,然后到麦场上去看杂耍、角斗、三级跳、勒猫游戏、跳羊皮袋以及所有在普罗旺斯节日上能看到的有趣的游戏……我们回到玛亚纳时,天已经黑了,在广场上,在米斯特拉尔今晚将与他的朋友齐多尔聚会的小咖啡馆前,人们已燃起了熊熊的篝火……大家在准备跳法朗多拉舞,剪纸灯笼在各阴暗处烁烁闪亮,年轻人也都坐好了。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鼓响,大家便围着篝火疯狂而又热烈地跳起舞来,而且非得跳个通宵不可。
晚饭后,我们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出去跑了,便上了二楼米斯特拉尔的卧室。这是一间俭朴的农家居室,里面摆着两张大床。墙上没有贴壁纸,天花板上的椽子都露在外面……四年前,当文学院颁给《米蕾伊》的作者三千法郎奖金时,米斯特拉尔夫人曾生出一念。
“要不要给你的房间铺上地毯,天花板也装上吊顶呢?”她对儿子说。
“不要!不要!”他回答道……“这是诗人的钱,咱们不能动。”
因此,这间卧室依然是间毫无装饰的坯房,但只要诗人的这笔钱未花完,到米斯特拉尔家来敲门求助的人就会发现这钱袋总是敞开的……
我把诗集《卡朗达尔》带到了卧室,想在就寝前再让他给我朗读一段。米斯特拉尔选了彩陶那一节,那情节大意是这样的:
不知在何地曾举办过一次盛大的宴会,主人将一套漂亮的穆斯捷产的彩陶餐具摆在餐桌上。每只盘子上面都用蓝色釉彩画着一个普罗旺斯的人物,将这一地区的全部历史浓缩于盘面上。真该看看诗人在描述这些彩陶时倾注了多深的爱,每一只盘子便是一个诗节,一首首小诗构成这幅诗篇,那是靠朴实的劳作所创,是他智慧的结晶。诗篇刚一收尾,仿佛泰奥克里特绘就的一幅小图画便呈现在眼前。
那优美动听的普罗旺斯语其实八成就是拉丁语,过去皇后都会讲,而今唯有牧人才能听得懂。当米斯特拉尔用这方言吟诵他那诗文时,我从内心里钦佩这个人,想起他面对自己母语那衰落的处境,想起他为振兴母语所做的一切,我不禁在脑海里想象着博亲王古旧宫殿中的某一座,就像在阿尔比伊山上所见到的那样:屋顶没有了,台阶两侧的护栏也没有了,连窗户上的玻璃都没有了;拱顶上的三叶饰折断了,门上的雕花被苔藓吞噬掉了;母鸡在宫殿的主院里啄食,猪懒洋洋地卧在走廊的小圆柱下,毛驴在杂草丛生的祭台处啃着青草,鸽子栖在盛满雨水的圣水缸边饮水。在这残垣断壁中,两三家农户在宫殿两侧盖起了窝棚。
后来,有这么一天,这些农户中的一个儿子喜爱上了这堆废墟,对这宫殿惨遭亵渎而气愤不已。他赶紧把牲畜赶出了主院,见他一个人左右操劳,仙女们也赶来帮助。他重建了大楼梯,在墙面上装了细木护壁板,窗户上也安了玻璃,将钟楼竖了起来,又把御座粉刷了一遍,将昔日教皇和皇后居住的大殿修葺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