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里亚纳(第2/6页)

西多玛尔已六十多岁了。尽管年事已高,脸上又长着麻子,但他的面容依然很帅:长长的睫毛,眼睛像女人的媚眼,迷人的微笑,一副王者之相。战争夺去了他的大部分财富,过去那种富足的日子没有了,他只剩下谢利大平原上的一个农庄和米里亚纳的一所房子,在这儿,他哺育着三个儿子,与他们一起过着舒适的生活。当地的首领对他十分尊敬。当地人发生纠纷时,都愿意找他调解,他的评断几乎总是十分公正。他很少出门,在紧邻自己房子处,临街开了一间店铺,他每天下午都待在这店铺里。这店里的家具并不奢华:四周墙壁用石灰刷白,一条环形长凳,几个坐垫,几杆长烟斗,两只炭火盆……西多玛尔就在这儿会客,调解纠纷,俨然一个店铺里的所罗门王。

今天恰好是星期日,店铺里拥满了人。十几位首领,身披呢斗篷,围大厅蹲了一圈,每人手边有一杆长烟斗和一小杯咖啡,那咖啡杯是精美的镶金丝鸡蛋盅。我走进店里,谁也不动弹……西多玛尔在他的座位上冲我送来最迷人的微笑,用手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坐在一个黄色的丝垫上,然后,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要我听着。

待判决的案子是这样的:贝尼祖祖人的首领为一小块土地与米里亚纳的一位犹太人闹起了纠纷,双方商定要将这纠纷面陈给西多玛尔,而且完全服从他的评判。双方约定当天就去找西多玛尔,证人也都找好了;可这位犹太人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带证人,独自一人跑到这儿,声称他更愿意把这事托付给法国治安法官,而不愿让西多玛尔去裁定……我到的时候,这事正说到这儿。

这位犹太人是个老头,蓄着土灰色的络腮胡子,上着栗色外衣,脚穿蓝色长袜,头戴一顶绒帽,正扬着头,用哀求的眼神四下观望,吻着西多玛尔的拖鞋,弯下身,跪倒在地,双手合一……我不懂阿拉伯语,但看着犹太人表意的这些动作,听他时刻挂在嘴边的字眼:“治安法官,治安法官”,我猜测着他那精彩的演讲:

“我们并非不信任西多玛尔,西多玛尔是圣贤,西多玛尔是公正的……可治安法官会把我们这事处理得更好。”

听众虽然很愤怒,但依然不动声色,保持着一个阿拉伯人应有的沉着……而西多玛尔这位戏弄人的大师却躺在坐垫上,目光呆滞,嘴上叼着一只琥珀烟嘴的烟斗,脸上堆着笑,听着这人的陈述。犹太人说得正起劲时,突然,一声“活见鬼!”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一位来此给首领做证人的西班牙移民离开座位,走近犹太人伊斯卡里奥特,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一顿,所有语言的咒语都让他用遍了,其中还包括某些极为粗俗的法语词,这些词真是不堪入耳……西多玛尔的儿子懂法语,当着父亲的面听到那些字眼后不禁脸红了,于是便走出大厅。请记住阿拉伯教育的这一特点。听众依然不动声色,西多玛尔照旧一成不变地微笑着,犹太人站起身,向门口退去,吓得浑身直哆嗦,可嘴里却更起劲地唠叨着那始终挂在嘴边的词“治安法官,治安法官”……他出了门,西班牙人愤怒地追了出去,在街上抓住了他,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待西班牙人一回到店里,犹太人站起来,用阴险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人群,他们身着五颜六色的服装,而且肤色也完全不同:有马耳他人、马翁人、黑人、阿拉伯人。对犹太人的恨使他们聚到一起,看到一个犹太人当众受辱真让他们开心……伊斯卡里奥特犹豫了片刻,拉住了一位阿拉伯人的长袍下摆:

“你看见了,阿什迈德,你看见了……你就在场,那个基督徒打了我……你是见证人……好啦,你就是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