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鹑的感愤(第2/3页)
他们一边啄食,一边向我们打听消息,他们的一个伙伴是否已经给撂倒了。这阵工夫,猎人在用午餐,开始还挺安静,后来就喧闹起来。喧闹声越来越大,碰杯和开启酒瓶的声音,我们都听得到。老公鸡认为该回到避居之处了。
在这个时候,树林就仿佛睡着了。麅子常去饮水的小水塘,却没有被舌头搅动一下。欧百里香的密丛中,也不见一只兔子探头探脑。不过,周围总让人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战栗,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茎后面,都似乎躲藏着一个受到威胁的生命。林中的这些动物,有洞穴、密丛、柴堆、荆棘、沟壑等很多藏身之处。每次下过雨,林中的沟壑就会长时间积水。老实说,我很想躲进这类洞穴里;可是老公鸡却喜欢留在露天,眼前宽敞,看得远,有什么情况能感觉得出来。我们运气还好,猎人都进了林子。
噢!树林里这第一声枪响,这一枪如同四月的大冰雹,打穿多少树叶,在树皮上留下弹痕,我永远也忘不了。
一只兔子蹿过路径,他那用足力的爪子,刨起了一簇簇杂草;一只松鼠慌忙溜下栗树,碰掉了还发青的栗果;有两三只肥大的锦鸡吃力地飞起来。这一枪如一阵风,打扰、惊醒并吓坏了林中的所有动物。矮树枝下,枯叶中间乱了一会儿。田鼠纷纷钻进了深洞里;一只鹿角锹甲虫,就从我们匍匐藏身的这棵树的树洞里爬出来,转动着两只惊呆了的大眼睛;还有那些蓝蜻蜓、大熊蜂、蝴蝶等可怜的昆虫,也都惊得四处乱飞……一只猩红色翅膀的小蝗虫,居然飞到我嘴边;然而我自己也吓坏了,顾不上趁他惊恐啄来成为口中餐。
老公鸡始终镇定自若,侧耳倾听枪声和犬吠。一旦猎人靠近时,他便示意,我们避开一点儿,脱离猎犬的范围,隐蔽在叶丛中。
不过有一次,我还真以为我们完蛋了。当时,我们要穿过的路,两头都有个猎人守住。这边是一个高大的青年,满脸络腮胡子,身上背着子弹袋、火药筒,佩带着猎刀,还有长长的护腿,一直扣到膝盖,人更显得高大了,他每动一下,身上这些金属家伙哗啦啦山响。那边有个小老头儿,靠在树上悠哉地吸着烟斗,眯缝着眼睛,仿佛要睡着了。那老头儿我倒觉得不可怕,而这边的大个子……
“你根本不懂,红崽儿。”伙伴笑着对我说。
老公鸡说罢,毫不畏惧,鼓起翅膀,几乎从这个大胡子的可怕猎人的两腿中间飞过去。
情况就是这样,那可怜的家伙打猎设备太多,行动极不灵便,又一心从头到脚地在自我欣赏,等他再举枪瞄向我们,我们已经逃至射程之外了。哼!猎人在林中的角落守候,还以为独自一个,他们哪里知道,有多少小尖嘴巴在暗暗嘲笑他们的笨拙!……
我们逃避,一直在逃避。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跟着我的老伙伴。我照着他扑棱翅膀,也随着他缩成一团伏下来。我们所经过的所有地点,如今还浮现在我眼前:那片粉红色的灌木丛,到处是地洞,布列在每棵黄色的树脚下,而前面有一排橡木,好像一大块幕布,我觉得处处都看到埋藏着死亡的危险。还有那条绿油油的小路,多少回母亲带我们一窝小崽儿在那条路上散步,我们边走边跳,啄食爬上我们腿的蚂蚁,还遇见跟母鸡一样又肥又笨的、神气活现而不愿意同我们玩的小锦鸡。
当时我看见我那条小路,恍若在梦中,只见一只牝鹿穿过小路,他细腿高个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随时准备纵身逃避。
继而,我又看见那水塘,我们总是十五六只,三十来只,成群飞来饮水嬉戏,从平原飞来只需一分钟……水塘中央有几株桤木幼树,长得十分茂盛,我们恰恰躲避到这个小岛上。猎犬要找到我们这儿,那得长个灵得出奇的鼻子。我们待在上面不大工夫,一只麅子也赶去了,他拖着一条伤腿,在身后的青苔上留下一条血迹。那情景看着太揪心,我就把头埋在树叶里,但还是能听见受伤而发烧的麅子喘息着喝水的声响……